上册 第叁章—亡命天涯(第2/3页)

桓度停下脚步,回头环视众人,发觉连卓本长在内,只剩下六十四人,且全部带伤,甚为狼狈。

卓本长脸上一道血痕,由左眼角斜划止於嘴角,形状恐怖。

卓本长脸色不变道:「这是中行留下的。」

桓度颔首道:「我誓必手刃此人。」

卓本长眼中闪过炽热的仇恨,话题一转说:「我们虽然逃过大难,但形势较前更凶险百倍,尤其当囊瓦知道少主你武艺惊人,一定不择手段要置你於死地。」

桓度一阵沈默,知道卓本长所言非虚。今日敌人不来则已,否则一定有搏杀自己的能力,思索间,卓本长的声音又再响起道:「下一步少主以为应如何走?」桓度心中一动,泛起一种难言的感受;这是开始逃亡以来,卓本长第一次真心真意询求自己的指令,显出桓度以自己的生命和胆识,赢得了下属的尊敬和钦佩。

桓度微笑道:「如果我们一齐逃走,目标巨大,不出百里,定遭敌人擒杀,唯一方法,就是化整为零,分散潜逃,幸好离城之时,我身上带有大量黄金玉石,足供各人的生活衣食无忧。待会你助我分与各人,要他们用此财货,在楚地从事各行各业,异日我东山再起,必会召集他们,报这毁族血恨。」

说完望向卓本长道:「我将孤身逃往国外,你则须留在楚国,负责联络众人。」

卓本长见他眼中射出坚走的神色,心中掠过熟悉的印象,忽想恍然,原来宛也是经常露出这种使人遵从的眼神,连忙答道:「谨遵主公吩咐。」话才出口,忽想起这是对宛的尊称。

桓度似乎毫不察觉卓本长对自己在称谓和语气上的改变,仰天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这一着将大出敌人意料之外,囊瓦啊囊瓦!我们的生死斗争,就由这一刻开始了。」

卓本长忽又压低声音说:「主公,昨夜那棵树你是否早做了手脚?」桓度莞尔道:「我知道瞒不过你的,那树被劈断前,早给我用小刀剜空,不过仍遮上一块树皮吧了!」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在山野间经过了接近七日的路程,桓度终於走到通往夏浦的官道夏浦位於长江之旁,是当时楚国接近郢都的一个大都会。过去这段日子,触目都是森林山石,一旦走上这人来车往的官道,桓度生出重回人间的感觉。他不知道应逃往那里,若以他身为宛之子的身分,真是无处可去。

这时北方以晋国为首,与居於南方的楚国争夺霸主之位,天下诸国,不从晋则从楚。自己既不容於楚,而父亲宛又因事楚而长期与晋为敌,故晋也以杀已为快;新兴的吴更视己父为死敌,所以天下虽大,真是难有容身之地。

想到这里,桓度意冷心灰,目下不要说灭楚复仇,就算要自保,也不是易事。

况且当夜从楚军重重围困中逃出,可说是露了一手,必然更招囊瓦之忌。想他麾下高手如云,一定会在自己逃出楚国之前,追杀自己,所以目下的处境仍是非常可虑。

一边思索,一边在官道上急步走着。

大路上的交通颇为繁忙,除了步行的商旅行人、赶集的农夫,还间中驰过载货的骡车和马队。

当时通商的风气相当盛行。春秋末、战国初,在中国历史上是个大转捩的时代,不独春秋时代的国家,先後蜕去封建的组织而变成君主集权,并且好些已有蓬勃发展的趋势,比如工商业发达、城市的扩大、战争的剧烈化、新阶级的兴起、思想的开放,此时都加倍明显。例如稍後的白圭,便以经营谷米和丝绸为主,其他如制盐起家的猗顿、冶铁的郭纵,都是富埒王侯。於此可见当时经济的高度发展。楚国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工商的进展,又凌驾於他国之上。

而又因军事上的需要,诸国开辟了很多新的道路,连带促进了都会的繁荣,所以桓度上这直通夏浦的官道,才会见到这种热闹的场面。桓度一方面被这繁荣的景象引得精神一振,另一方面却是心下惴然,以囊瓦的实力和精明,一定不会放过握守这些交通重点,布下足够的人手截杀他这漏网鱼儿,前途可说艰险重重,他唯有见步行步了。

每当有马车经过,他都躲往一旁,避免撞上追兵,真有寸步难行的感觉,尤其是他在深山旷野多日,满面于思,衣服破烂,尽管不是桓度的身分,怕也会被兵卫截查,惹上麻烦。

桓度又走了一阵,离夏浦还有叁里,心下正盘算着如何瞒过城门的关卡入城,一阵马蹄声在後方响起,桓度心中一动,留心一听,这次马队最少有叁十骑以上,又有车轮辘辘声,连忙避入道旁的丛林。

一队兵马,护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驰至,兵卫甲鲜明,鞍上和马车上都刻有一对张牙舞爪的雄狮。

桓度全身一震,认得这正是声名仅次乃父,并列楚国四大剑手的襄老的独家徽号。

这人据说剑术出神入化,尤在费无极和鄢将师二人之上,性格凶残,以杀人为乐,是囊瓦辖下主管侦察情报的头儿。尤其可怕的是这人手下网罗了各式各样的人才,平时多留驻楚国的都城郢都,这次远途来此,不问可知,自然是要狩猎他桓度。今日他处境的凶险,比他想像中还要糟,落在这着名凶人手上,那就生不如死了。

另一方面,他又颇感自豪,囊瓦出动了这张头牌,证明很看得起他桓度,不禁精神一振,决意周旋到底。

车队缓缓驰去,桓度脑中灵光忽现,醒悟到车内乘载的,必是老人或女眷,否则车行的速度,不致如目下的缓慢,嘴角不由露出笑意,身形展开,全力向马队追去。

刻有襄老徽号的车队,缓缓驰向夏浦,前面的骑士忽然向後面的车队打手势示意停下。。

这队骑士都是襄老的亲兵卫队,带头的骑士队长更是一脸精明、身经百战的神气,一待车队停下,他反而回骑驰往马车旁,一面挥手示意手下里两名带头的骑士上前视察,又吩咐後面的手下,阻止後来的行旅前进,似乎车内有极端宝贵的事物。

他的手下散开队形,团团护着马车。

那骑士队长低下头,在垂布帘车窗前,轻声道:「姬夫人莫要受惊,前面路中心不知为何倒下了棵大树,待我们检查过大树是否有人蓄意砍断,便可清理移开,继续行程了。」

车内有女声轻嗯一声,温柔悦耳。

另一个女声响起问道:「戚队长,姬夫人想知道何时可进夏浦。」出声的女子,该是婢女的身分。

戚队长道:「大约在黄昏时分进城,入城後半个时辰该可到达主公在夏浦的临时别宅了。」

他款款细谈,在道旁丛林内的桓度,却几乎骂遍他们的十八代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