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6章 执念(下)

杨伯明终于彻底地苏醒了过来,其实他一直认为,自己始终是清醒的,只不过有时候,身子有点软,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警察怎么把他弄上车,怎么送到医院,又怎么铐着他输血,他心里都明明白白的,最多就有点像喝了酒,是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而他最在意的事,却是因此而错过了,他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了女儿,而女儿又再度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真的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

“你的生理指标正常了,有什么想说的吗?”一个警察始终在关注着他的反应,见他眼珠乱转,就出声问一句。

“我家大妮儿呢?”杨伯明茫然的眼光开始集中,他冷冷地发问。

“你说是,刚才你们打架,是为了一个孩子?”警察谨小慎微地发话,事实上,通过对围观者的询问,他们掌握了一些现场情况,只不过非常遗憾的是,围观的诸多人里,没有人愿意出面作证,他们甚至不需要明确地拒绝——我只是听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个孩子是我的女儿,”杨伯明的眼中,泪水汩汩而下。

“嗯,你继续说,”警察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不是他心硬,实在是在这一行做得久了,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了。

“我还说什么?我找见我女儿了,她又不见了,”杨伯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女儿,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杨伯明的木工手艺,那真是没的说,在阳州是数得着的,阳州的市场不大,高端木活儿并不多见,他要是本本分分地在阳州发展,一个月歇十天,也不愁挣两千多。

更别说,他其实是有资格带队伍的了,别的不说,杨老大手下出了师的徒弟就有五个,这五个走遍全中国,木活儿里也绝对是大工,他带上那些学徒的队伍赚钱,再夹杂一两个大工,就算在阳州,一年他个人起码赚四、五万。

但是杨伯明对带队伍的兴趣不大,有时候他带几个孩子出去一起干,有时候就是一个人出去干,甚至不怎么赚钱都无所谓,他求的是走遍天下——好寻找他被拐走的女儿。

杨老大结婚比较晚——起码在北崇比较晚,他二十三岁才结的婚,二十五岁有了女儿,对于重男轻女的北崇来说,这个女儿应该是遭人待见。

不过杨伯明很喜欢这个小女娃娃,尤其是半年之后,他的弟弟杨仲亮生了一个儿子,他更是压力全无——接替老爸那个豆腐摊的,就是老二,老二又生了儿子,那就是杨家的基业能传承下去了,他做为老大,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甚至认为,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女儿,这辈子基本上不需要再有什么追求了,赚一点钱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不得再赚一份丰厚的嫁妆,将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遗憾的是,四年之后,杨老大家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怀上了,本来想打掉来的,可是B超了一下,发现是男孩儿,老二就建议这个孩子留下来,他琢磨一下,以自家的条件,养两个也不算困难,那就再生下来好了。

超生这些的费用,该出就出了,杨老大也很宝贝自己的儿子,而杨老大的女儿年纪尚小,并没有觉得弟弟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竞争力,所以她很喜欢这个弟弟,整天逗弄他。

这原本是非常美满的生活,但是很遗憾的是,去年年初,杨老大女儿五岁多的时候,推着弟弟在阳州的街上玩耍,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大哥哥,要抱着她弟弟上车。

做姐姐的肯定要惊叫,结果杨老大的儿子被甩在路边,他的女儿被面包车带走了。

杨伯明跟一般的北崇人不太一样,在他心里,女儿和儿子是一般重的,尤其是女儿跟他在一起,多生活了四年多,客观地说,如果有偏向性的话,他心里更钟爱这个女儿一些。

女儿不见了,没有人比他更着急了,他报了警贴出了寻人启事,为了那些微薄的希望,他东奔西走去辨识种种可能,为此他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钱。

他现在不带队伍,而是全国各地接活,也是为了要找自己的女儿,不管在什么地方干活,一有空闲了,他就满大街地乱转,问路的时候,遇上那种看起来特别好说话的主儿,他还会拿出女儿的照片来,顺便打听一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两年,今天上午他跟包工头去采购一批耗材,敲定了货物之后,他一个人闲着没事,在大街上溜达,看到跟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就多看两眼。

走着走着,杨伯明看到街边有个断了腿的小乞丐,衣着单薄地趴在那里,出于习惯,他走到孩子面前,仔细地看了两眼,禁不住全身剧烈地抖动一下,颤抖着发问,“大妮儿?”

他是用北崇话说的,旁边看护孩子的中年男人一下没听出来,可是地上的小乞丐却也猛地抖动一下,她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的大妮儿……邋遢成这个样子了?杨伯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声地叫了起来,“大妮儿,我是你爸啊。”

小乞丐听到他喊,严重惊恐的神情越发地明显了,待见到他伸手出来,吓得全身不住地哆嗦着,战战兢兢地向后缩身子。

“我是你爸啊,”杨伯明顺手掏出了口袋里的照片,照片是塑封过的,不过由于他频频地掏拿,封着的胶片边角已经开裂,中间的胶片也磨损得厉害,但大致图像是看得清楚的,“这是你的照片,不记得了?”

小乞丐见到照片,好像是见到了人间最惨的事情一般,吓得尖叫一声,然后没命地嘶吼,整个人却是哆嗦着往后退。

“尼玛,”杨伯明一时大怒,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是吓得连他这个老爹都不敢认,他手一指那个中年男子,“这个女娃,你是从哪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后重重一震,就知道自己被人敲了闷棍,不过面对这种极端情况,他也做过假设,他的口袋里,这两年随时带着三样东西:照片、卷尺、壁纸刀。

杨伯明刚才的失态,只是因为他在两年多之后,猛地又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时间难以自控罢了,现在感受到来自背后的袭击,他强忍着那眩晕感,伸手进口袋摸出壁纸刀,卡簧向前一推,想也不想,反手一刀就划了出去。

壁纸刀是极快的,快到被刀伤了的人一时都不会有感觉,袭击者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手持一个大号扳手,见他敢反抗,想也不想又是一扳手砸了下去。

杨伯明真的不是打架的料,他虽然力气不小,但是躲闪腾挪的水平差得太多,不多时又有一个汉子手持匕首跳出来,三个人围攻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