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2章 谁在炒(下)

从表象上看,这两个现象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都是国内企业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不能形成一个很好的价格协商的体系和机制,白白被外人占了便宜去。

实则……不然!

铁矿石那个事儿,是中央没办法有效协调各地区的利益之争,导致中钢协就成为了摆设,而煤焦行业恰恰相反,不能形成有效的价格体系,根子还就是在上面。

正是许纯良的那句话,“国家不让涨价”——当然,这是为了民生考虑的,毕竟煤炭作为国内的主力能源基础能源,影响的范围太大了,动一动就是天大的事儿。

不过这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为什么国内的小煤窑、黑煤窑屡禁不止?今天封了明天又开了?因为国家需要煤炭的价格维持在低水平上,没有这些捣乱的小煤窑,煤炭价格的上涨,是势在必行的。

这种情况下,国家会允许一个有效的煤炭价格的协商机制产生吗?那是不可能的——反正产煤多的也就那么几个省,牺牲你们几个省,那就是改革的阵痛啦。

但是这几个省不想被阵痛啊,可是又不敢明着说,有前例摆着呢,某省委书记就因为做出“不给欠煤款的省发煤”的决定,从而在会议上被点名批评,最终以悲剧收场。

冤不冤呢?这不好说,少煤的省份就觉得这么处理一点都不冤——你当你是石油呢?外国进口的,要过马六甲?麻烦你搞一搞清楚,你是兄弟省份,就该服从中央的统一调派和指挥。

当然,要说两者的性质相同,其实也说得过去——铁矿石一事,是中央无法对地方造成有效的影响,而煤焦一事,是地方有效地对中央造成了影响。

反正这煤炭价格,就陷入了这么一个怪圈,该不该涨?大家都知道该涨,但是能不能涨呢?它不能涨!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海人横冲直撞地闯进了这个领域,因为他们知道,国际市场上,要有一波关于煤焦的行情了,而眼下国内的煤焦市场,明显是被低估了的!

要不说这陆海人眼睛尖鼻子好,发现商机的能力真是一等一的,眼下这个商机虽然有点那啥……犯忌,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有国际板块支撑着不是?

可是许绍辉打探消息的圈子,那就不是一般的圈子了,于是他就知道,相对缺乏能源的省份,支持陆海人的行为并且不介意效仿——别人再服从中央,也不如划进自家的股份保险。

而被煤炭价格阵痛的这些省份——包括天南,打的就不是这个算盘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很讨厌有人插手进来,搞这个跨省的资源交易,谁家的就是谁家的,你们陆海人有钱就大吗?

别说,这种情绪并不仅仅存在于底层,上层也是这么认为的,资源性的东西,本来就是排他的,不是本地人,玩不好这种买卖。

但是在近期,有一个思路在小范围开始流传了,陆海人既然这么能折腾,那就让他们在煤炭上折腾一下,到时候万一能有什么成果,大家也好跟着沾光。

要说陆海人的折腾劲儿,那真的是声名赫赫享誉全国了,不但在中下层有相当的口碑,凭借自家的声誉和财力,他们在上层都已经打出了一片天空——起码绑架了相当一部分的人,进入他们的利益体系,作为民间力量,一般的官方手段都不好制约了。

打个最形象的比方,林海潮好歹是天南首富,他都不敢惦记的事情,陆海人就敢惦记,而肥得流油的海潮集团,却是整个天南省都没几个人敢动的。

这固然跟林海潮是地方企业有关,但是也间接地说明,想动陆海的利益集团——大规模的这种利益集团,真的不是省级干部敢想的,必然要涉及到中央的博弈。

这些就又扯得远了,于是大家就寻思着,陆海人冒头出来,要包煤矿了,从广泛意义上讲,这个行为不值得支持,但是实则……这个现象可以为地方经济松绑。

这也正是黄汉祥一开始不答应陆海人进入天南,后来又不闻不问的原因,他反应过来了——天南的国有煤矿再叫苦叫穷,上面不搭理你也没用,全国一盘棋,你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可这煤矿一旦被陆海人炒起来,那就又不一样了,咱好歹也是两个文明一起抓呢,外面的行情都涨成那样了,你还指望我用调拨价供货?

于是这结局可想而知——对不起啦,没货……什么,你说我的货,都走向议价市场了?我说,做人不能这么刻薄,我就是停产了,给你供货我赔钱,给民企供货我犯错误,你们都大,我停产行不行?

说白了,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现在的煤焦行业,都盼着陆海人炒一把呢,陆海人能调用的资金,在这个行业里真的不够看,但是形成局部优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连许绍辉都认为,陆海人能控制的,最多也不过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煤炭来源。

百分之二十,说多真的不多,起码离百分之五十一的绝对控股还很有差距,但是在一个行业里,某个资本能占到这些份额的话,若是没有足够强劲的对手,足够他们左右话语权了。

而陆海人追求垄断利润是出了名的,好死不死的是,由于国家刻意打压,煤焦行业就没个像样的强势人物,一盘散沙之下,有人愿意带着大家突出重围,自然是响应者云集。

“所以你认为,这是一个借力的机会,对吧?”陈太忠沉声发问,事实上,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不舒服。

“不是我认为,而是有人这么认为,”许纯良摇摇头,“而且这么认为的人,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这个看法,目前知道的人不多,我老爸也是打了电话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个思路。”

这家伙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这么直接,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陈太忠居然有点羡慕许纯良了,在他的印象里,纯良一直都活得很单纯,不但不掩饰自己的喜怒,也不耍什么心眼。

而偏偏地,就是这样的人,在体制里混得风生水起,跟那些蝇营狗苟以求上进的人相比,这是多么大的差距?

投胎……果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略略感慨一下,思路回到当前,“那你想过最后的结果没有?国家允许咱们这么搞下去?”

“允许是不可能的,但是默许是可能的,”许纯良微微一笑,笑容里微微带一点神秘感,“天南需要个台阶,把煤炭的价格提上去……上面又何尝不需要一个台阶,找到提价的理由呢?”

这一语道破天机,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彼此都需要一个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