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非圣人不能用之(第2/3页)

啊!影子就像是四顾剑的影子,紧紧贴着轮椅,一声狂叫,如疯似癫,如痴似狂,如泣如诉,如喜如怒,踏着二十年前逃亡的路,握着家族尽丧,父母同亡的苦,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的一声,寒若秋水的古剑,摩擦着四顾剑关节突起的指节,发出吱吱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道,强横无比地突破了四顾剑的指剑,刺入了四顾剑的胸膛!

剑尖进入大宗师的身躯只有两寸,便再也动不得了,因为四顾剑的眼睛已经亮到了极点,如同两颗星辰正在散放着光芒,打在了影子同样苍白的脸庞上,而他的手指就像两座大山一般,将影子的风雷一剑,挟在了山石之间,再也无法寸进。

一瞬间的停顿。

一脸苍白的范闲闷哼一声,抓着身旁小皇帝的腰身,就像一只大鸟般斜斜飞掠而起,从轮椅后方脱离,划破长空,往府旁的青树下飘了过去。

如果他还留在轮椅之后,他或许只会受伤,但是小皇帝肯定会在四顾剑与影子的双重攻势之下,心脉尽断而死。

飘向青树之下,范闲脸色苍白地在空中强行回头,然后看见了令自己惊心动魄,永世难以忘记的一幕。

……

……

四顾剑的脸色极为苍白,影子的脸也极为苍白,这一对兄弟二人,自当年东夷城雨夜之后,再也未曾相见,此时却紧紧地贴在一起,寒面相映,并不有趣,只是令人心寒,他们的身体贴得极近,只是中间……隔着一把剑。

四顾剑胸膛之上,剑尖带出一蓬鲜血,顽强地想往里面钻进去。而这位大宗师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用那双明亮得有些恐怖的苍老双眸看着影子,左手的两根手指,稳定而可怕地挟着那枝剑。

意志,心念,只是一眼,一瞬间,城主府的庭院内,空气却陡然间变了,就像是无由生出无数风刃,割裂着空气,发出嗤嗤的声响,由四面八方而来,沿遁着奇妙的,肉眼无法看见的轨迹,斩向了中心地带。

斩向了影子的身上。

影子的身上依然穿着监察院特制的莲衣,这种衣物是三处研制了许多年后才得到的产品,可是在这些漫天剑气的侵袭下,依然只抵抗了片刻,便开始脆弱地破裂,绽开一道道小口子,衣物材料翻开,像婴儿口一样。

无数的口子,在一瞬间内出现在影子的身上,开始向外渗血。

而四顾剑真正的反击并不在体外,而是在影子的体内,那股强大的冷漠的噬血的剑意,随着这一指,这一眼,毫不留情地遁入了影子的身躯之内,让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刻同时震荡了起来,鲜血从他的体内渗出,顺着他的嘴唇,往外汩汩流着。

影子苍白的面容上,嘴唇里不停往外淌着血。是淌不是流,似乎永远没有止歇的那一刻。

而影子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他反而笑了起来,苍白的普通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苦怪的笑意,笑声响彻城主府四周,笑声里挟着疯狂的哭意。

“啊!”

影子疯狂地厉嚎着,就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正在因为什么痛苦而哭泣,他将全身的真气都送到了手中的剑上,根本不在意自己体肤上所遭受的痛苦,只在意剑尖与四顾剑心脏的距离。

一股强大的气波在两个人之间爆开,震得轮椅四周的青叶碎成丝缕,化成无物!

轮椅终究不是人的双腿,随着影子的全面爆发,轮椅快速地向后倒退,速度越来越快,而四顾剑手指夹着的那柄剑,也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向着他的体内探去。

四顾剑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睛越来越亮,影子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唇里淌出的鲜血越来越快,地上淌出了一道血路!

范闲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两个苍白的人,一者吐血,一者沉默,进行着最疯狂,也是最冷静的厮杀。他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他不喜欢四顾剑,他理所当然应该帮影子,只是如果他要出手,先前在四顾剑的身后,他就已经出手了,以四顾剑如今的残缺之躯,范闲和影子两大强者,同时爆起出手,只怕还真有几分成事的可能。

影子则不会像现在这样苦,这样悲,这样痛!

然而范闲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颤抖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这和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协议无关,和四顾剑与母亲、五竹叔、费介先生当年的情义无关。

他答应为影子营造复仇的机会,但他不会参与到影子复仇的过程中。虽然他不清楚很多年前,东夷城城主府灭门惨案,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故事和秘辛,但他尊重影子。

影子是骄傲的剑客,至少在今天,他不是以一位刺客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的兄长,东夷城的骄傲,影子心头永远的恐惧和痛楚。

如果范闲此时出手,影子不会答应。范闲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旁观,颤抖地旁观。

……

……

喀噔一声,轮椅终于退到了庭院的后方,另一面的石阶之下,再也没有丝毫退路。如此高速的冲撞,轮椅顿时断作了无数碎木片,满身血水的影子,眼中疯狂之意大作,终于将手中的剑向前再递了一寸。

为了这一寸的距离,影子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四顾剑的嘴唇抖了起来,用怪异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笑声之中,跌坐在石阶下的他,双指用力,那柄插在他胸上的剑啪的一声断了!

影子没有笑,剑尖断在四顾剑的胸膛之中,他的手中还握着半截残剑,去势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刹那,那半截残剑自然无比地,顺着立于四顾剑胸膛的颤颤剑尖,再次插了下去,深深地插入了四顾剑的胸膛。

从出现在城主尸身背后,到踏阶而下,从刺中四顾剑的胸膛,到冲着轮椅连退十丈,直到最后的残剑刺下,影子这大放光彩的风雷一剑,其实总共只有一剑,没有断绝,剑意连绵至今的一剑,唯一的一剑。

因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机会使出这样的一剑。

残剑并不锋利的断口戳进四顾剑的胸膛,并不顺滑,相反有一种涩涩的感觉,似乎是在割裂着血肉,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痛,因为他自己也很痛,痛得浑身颤抖,低着头,沉默地刺着,割裂着。

割裂着过往,二十几年前的过往。在一这瞬间,影子似乎看到了许多东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白痴哥哥在城郊一块荒地上,偷偷摸摸搭起了一个小草庐,然后得意地说,这里将是以后天下的武道圣地。

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着那个破草房子,看着偶尔进入那个草房子的瞎子和女子。然后有一天,小孩子对剑这个东西开始感兴趣,白痴大哥很认真地说,你想学吗?你想学我可以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