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且以黑骑开序幕(第2/3页)

老爷子猜到叶重为何而来,但根本不担心叶重会抢去秦家的任何功绩。所谓从龙,秦家扶太子上位之功,是谁都无法抹煞的,只要太子登基为帝,秦家在老爷子死后,至少还可以保数十年太平。

太子的那一丝讶异与微喜,却是另有想法。他清楚叶重前来,是不想让范闲的那句话,影响到了今日起兵大计。然而这份对自己的尊重和对大局的看重,让太子仿似看到了另一抹光亮。

今日范闲将太后皇后三尊神主牌搁在城头,太子便和秦老爷子产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虽然最后太子强行压制下了秦家诸将的念头,可是他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范闲想让他产生的想法。

数日前起,太子和太后祖孙二人深谋数次,一直没有下决心让秦家领兵入京,怕的便是日后军方独大。看着今日情形,太子知道自己终究不是父皇,对军方的影响力还是太小,自己必然要寻找一些平衡的手段。

而此时叶重的突然前来,让太子寻找到了一丝可能性——是的,叶重是二皇子的岳父,按理讲应该是太子最警惕的角色,但太子并不认为这世间的联盟会永远地持续下去,一切与利益有关,与感情亲情无关——自己是正牌太子,马上便要登基继位,叶家支持自己,总比支持老二的好处要来的多。

当然,他不敢指望叶家忽然转向投向自己,这些事情,也必须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但他发现了这种可能性。

李承乾在心里微感苦涩想着,城下一群人都是叛君悖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叶重入列,对太子郑重行礼,禀报太平坊一地战情。他的亲兵远远地被隔在中营之外,秦家虽然不会防着他,却也不会允他将亲兵带进去。

秦老爷子微眯着眼,向着叶重微微点头,便算是见过礼。叶重面色微黑,沉稳至极。

……

……

攻城战还在继续,四周流矢飞过,呼杀之声未曾停歇。禁军已经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伤亡,不过皇城雄高,宫门被山石泥沙填满,还能支撑得住。

范闲眯眼看着眼前幕幕的死亡发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此时大皇子已经整理好轻甲,取下了腰畔的长剑,自亲兵手中接过了自己纵横沙场所用的长刀,沉默地自他身后走过。

范闲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还是我去吧。”

“我承认你很强大,但是带兵冲击不是一个人的刺杀。”大皇子眉头皱了皱,说道:“这种事情,还是我去做。你把城头看好,我母亲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范闲默然,知道无法劝服这位即将出征的兄弟。

大皇子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带着这几百人去冲连营……”他苦笑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子死后,你如果能逃出去,记得每年给我烧些纸钱。”

范闲微涩一笑,知道老李家发迹之地的习俗便是烧纸钱,听着此言不由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半晌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憋出了一句:“大哥,小心些。”

听到大哥这两个字,大皇子朗声笑了起来,说道:“临死之际,忽然得你承认我是你大哥,倒也是不错。”

大皇子清楚,范闲是连父皇都不愿相认,却愿意认自己这个大哥,其间自有真实情绪。

范闲回首,望着渐行渐远的大皇子和那些整装待发的禁军敢死队员,看着他们轻轻抚摩着皇宫里仅剩的两百余匹战马,眼光渐渐温柔起来。他知道如果这一铺自己赌输了,自己或许还可以有翻身的机会,可是这些人以及宫中的大多数人,都会为自己的赌博付出生命。

“如果你们死了,我会用几年的时间把老李家所有的人杀死,为你们复仇。”

范闲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着,目光缓缓从城头掠过,从城下掠过,扫过那些正勇敢抵抗着叛军的禁军士卒,看着坚守城弩处,负责各处联络的监察院亲信,看着苍白着面容,却坚持站在皇城正前方的胡舒二位大学士。

舒芜的白胡子在风中飘着,凌乱着。范闲的心头微黯,不知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人鲜活的面容。

他低头对三皇子李承平交待了几句什么,手掌一拍,整个人翻身而上,站到了皇城上那三具棺材上。

此时秋日已近中正,却钻入忽然飘来的乌云之中。皇城上那三具棺材被漆成全黑,范闲亦是一身俱黑,平静站在其上,迎着微惊的风,看着令人苦恼的一切。

皇城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没有什么闲情去注视,而叛军中营里的人们,看到皇城上那个迎风而立的黑衣人,却不由俱感心头一寒。

※※※

自开战至今,范闲用的小手段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然而自叶重面见太子之后,叛军中营处终于有了些小小的变动,整个叛军的阵营,开始缓慢而极有步骤地进行着换阵。

定州军必须要接替老秦家,来承担一部分谋叛者的责任了。这是范闲想要看到的一幕,他注视着这一切,发现庆国军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叶秦二家少有配合,在换阵之时,整个战线终于露出了几个豁口。

此时定州军还远没有转移到位,秦家仍然占据着中枢地所在,只是左上方的那几道蛛网似的街巷露出了他们的道口。

范闲没有什么军事素养,但也知道那些缺口并无法被自己利用上,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已经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好运气,能够在此刻大放光彩。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天意侧耳倾听到了范闲心中的祈祷。正在叛军换阵微乱之际,缺口处的那道长街上终于传来了急促而蕴含着杀意的马蹄声。

范闲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是眼光大寒了起来。

不是援军,而是秦恒!

……

……

经历了正阳门的残酷狙杀,秦恒这位曾经亲历南诏战事,将门之后的将军,终于凭恃着强大的五千骑兵,正面突破了监察院与禁军骑兵的联合狙杀,在迟缓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了皇宫!

转瞬间,可见秦恒属下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街口,可见那些骑兵身上的血迹伤痕。而五千骑兵,此时只余下近三千人,可以想见正阳门下的狙杀惨烈到了何种程度。

范闲的心尖像是被针扎般痛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忠心的监察院部属只怕在正阳门下损失惨重,不知死伤了多少人,至于大皇子派出的那支禁军大队,想必是全军覆没。

一抹苦涩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翻滚着,两声咳嗽后,范闲瞪着血红的双眼,知道霸道的麻黄丸在强行提升自己境界的同时,也深深地伤害到了自己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