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剑(第2/3页)

宁缺并不知道夏侯最后的手段居然是道门的功法,更没有想到夏侯会有自己的本命物,但他的识海深处有莲生大师度过来的无数意识碎片。

那些意识碎片便是精神烙印。

夏侯一身魔宗功夫,尽数传承自莲生,莲生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名弟子,虽然他不可能知道夏侯修行明枪时的情况,但他知道夏侯的性情喜好习惯甚至是双脚站立的方位,他知道夏侯的所有事情。

如果说莲生大师是一张如海洋般宽广的巨网,那么夏侯便是行走在这张巨网上的石像巨人,看似强大不可摧毁,实际上他跨出的每一步,都还在那张网里,每一道震动,都会让那张网知道他的意图。

宁缺拥有莲生大师所有的精神烙印,便等于拥有这张网,他虽然不能主动控制这些精神烙印,但当夏侯在网上行走时,那些识海深处的意识碎片便会开始发光发亮,提前告诉他夏侯准备做些什么,他应该如何做。

去年寒冬在呼兰海畔,远不如此时强大的宁缺,面对着夏侯比今夜威势更盛的那个拳头,还能保持冷静,便是因为那些意识碎片在起作用。

今夜,这些意识碎片依然在起作用。

有寒风自湖东岸的冬林里袭来,卷起湖面上的积雪,粉粉扬扬地洒着。

夏侯看着这些雪,忽然想到呼兰海畔,自己手中那些如雪的灰。那一匣子老师的骨灰,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寒冷起来。

“老师……他教过你什么?”

夏侯看着宁缺问道,双眼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宁缺的眼睛也很明亮,指着自己的头说道:“莲生大师没有教过我什么,但确实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他留下的意识告诉我,他也很想杀死你这个孽徒,替明宗清理门户,所以这里面全部是你老师对你的杀机。”

夏侯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神情漠然说道:“书院自称正道,你是书院弟子却师从莲生魔头,用的是魔宗功法,真是大逆不道。”

宁缺说道:“你是魔宗弟子,师从莲生,却叛出魔宗投靠道门,甚至改修道门功法,舍弃自身的天地修本命物,你比我更大逆不道。”

夏侯忽然冷笑起来,说道:“想不到今夜竟然是两个叛徒之间的战斗。”

宁缺摇头说道:“魔宗视你为仇,书院可没有不承认我的身份。”

夏侯说道:“不管老师教了你什么,但你今夜终究还是会死。”

宁缺说道:“我本以为世上只有我动口强过于动手。”

夏侯眯着眼睛说道:“那便动手,请再接我一枪。”

寒冷的声音渐行渐远,夏侯魁梧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山,脚下坚实的湖冰骤然间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痕,隐隐可以看见湖水。

雪湖终于开始荡漾起来,湖面上两个人的距离急剧缩小,夏侯手握铁枪,端直一刺,宁缺手腕一抖,一刀斩落。

铁枪与朴刀再次相逢。

感受着刀柄上传来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宁缺紧蹙着眉头,没有任何犹豫,念力疾出,身体里那滴晶莹的液体高速旋转起来,在书院后山崖洞养蓄力数月而成的浩然气,以一种近乎放肆的姿态喷将出去!

他手中的朴刀骤然大放光明,无数的金色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溅而出,如暮色中长安城墙反耀的金光,又像是一轮突兀出现的太阳,瞬间把漆黑一片的雁鸣湖照耀的有若白昼!

金色而圣洁的光辉,离开朴刀后,穿越寒冷的空气,化为一蓬金砂般的事物,狠狠地击打到夏侯的脸上!

千年以降,道魔向来不两立。

西陵神殿的神术,毫无疑问便是魔宗功法的克星之一,是以叶红鱼悟神术之后,便被视为司责追杀魔宗余孽的裁决司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魔宗强者,最恐惧的便是圣洁的昊天神辉,是以书院小师叔囚禁莲生大师这等人物,也是用神辉拟出樊笼阵法。

神术是昊天赐予道门的礼物,便是对魔宗的责罚,那些金色的光线,无视魔宗修行者强悍的身躯和雄浑的真气,直接隔空影响他们体内真气的流转,甚至能够直接融化他们体内经脉的晶壁!

今夜凛冬之湖一战,夏侯把他最强大的手段留到了最后,一柄铁枪横扫四方,而宁缺也把自己的道门神术留到了此时!

……

……

炽烈的昊天神辉里,夏侯的脸颊仿佛苍白的快要变得透明,他的眼瞳似乎真的要燃烧起来,眼睫毛在神辉里根根脱落,然后化为焦炭,又成灰烬,最后变为虚无,眼瞳里闪过一抹惊恐,紧接着却是戏谑的笑意。

看着神辉外的宁缺,夏侯放肆大笑,近乎咆哮般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神术!但你的神术是假的!你这还是浩然气!烛光怎么能变成阳光!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不是轲浩然,能奈我何!”

雄浑至极的真气,从他魁梧如山的身躯上狂喷而出,伴着嗤嗤的响声,周遭的积雪被震离湖面,竟是浮到了夜空之中!

夏侯站在飘浮的雪中,单手执枪下压,如天神于云外倾身相看,无可阻挡。

宁缺膝盖微弯,脸色苍白,脚下的冰面发出咯咯的声音,似要破裂。

夏侯右掌一翻,似一座小山般拍向宁缺的头顶,神情漠然说道:“死吧!”

……

……

今夜的夏侯身受重伤,实力不及巅峰时十之二三,但毕竟是武道巅峰强者,只有这些残存实力的他,竟然强大无比。

以宁缺如今的实力能够硬扛夏侯的明枪,已然是极其令人震惊的画面,他的全副心神与所有的浩然气都灌注在朴刀之上,根本没有余力来应对如小山般拍向自己头顶的那一掌,即便有此时也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

夏侯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厉啸,收掌疾退。

他的小腹部喷出一道血花!

他一路裂冰荡雪,须臾间连退两百丈。

喷出的血在雪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就在先前那一刻。

宁缺极其不讲道理的收了刀。

当时夏侯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只有半尺。

当时夏侯手中的铁枪不再有朴刀的隔挡,正欲向下。

他一刀深深地捅进了夏侯的小腹。

当他抽出刀时。

夏侯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还有半尺。

夏侯手中的铁枪根本没有丝毫移动,仿佛悬停在了空中。

宁缺收刀,重新格挡在铁枪之前。

夏侯才反应了过来。

于是他收掌,他疾退,一退便是半片雪湖。

用闪电都无法形容宁缺这一刀的迅疾。

那是一种超越速度感的气势。

就如同滔滔浊浪自天而降,速度其实并不见得快,但那股气势,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觉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