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扫地的老妇人(第2/3页)

如今真正让宁缺在修行世界里奠定地位的那三场战斗的详细过程,早已成了诸修行宗派里参详研究的对象,包括其中的每个细节。

而越研究,他们越觉得宁缺赢得这三场战斗,更多依靠的是书院提供的绝世武器,还有那些不可捉摸的运气,比如荒原上古怪的铁箭,又比如宁缺和道石大师在长安街畔莲花净土里的一战,很明显得到了某种外力的帮助。

修行世界里有很多人怀疑,当时站在宁缺身畔的那个年轻胖子,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书院十二先生,或者当时那位十二先生在暗中出手,道石大师才会惨败,只是没有人有证据,而且毕竟那是书院的十二先生,又有那般传奇的身世,谁也不敢站在台前就此提出疑问。

没有提出,不代表就没有疑问。

至少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认为宁缺真的比隆庆皇子更强。

柳亦青离开南晋来长安的旅途中,得知烂柯寺观海僧的失败,对宁缺在符道上的手段开始警惕,待来到长安城后,他仔细研究了宁缺这三场战斗,最终得出的结论,除了世间修行宗派所说的那些之外,还注意到很关键的一点,这位代表书院入世的十三先生,在战斗里非常喜欢投机取巧。

柳亦青自落地便开始练剑,勤勉修行,不停打磨精神意志,吃了无数苦头,才有了今时今日在剑阁中的地位,他一向很厌憎那些只会投机取巧,或者说运气很好的人,而在他看来,那个叫宁缺的家伙,只不过因为运气好被夫子收入门下,才会有后续这些风光。

所以他对书院无敌意,但对宁缺有敌意。

而且他坚信宁缺不是自己的对手。

柳亦青对宁缺有无穷敌意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那个原因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便是书院二层楼开启时,他还在柳氏老宅剑塾里苦修,对此他极为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最珍贵的机会。

而这个被他无奈错过的机会,最终落在了宁缺的身上。

坐在书院侧门外的蒲团上,他看着不远处那些面容可憎的围观唐人,默然想着如果不是大兄严命,要让自己把握住此次磨砺精神的机会,尝试被夫子看中收为学生,待宁缺破关之后定要将他一剑斩了!

一个穿着蓝布大褂,手里拿着竹扫帚的老妇人,从侧门里走了出来,走到蒲团旁,看着柳亦青的侧脸,缓声问道:“你不高兴?”

老妇人离柳亦青如此之近,他才发现,不禁有些震惊,心想都说书院里藏龙卧虎,难道这个老妇人也是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但他在老妇人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念力波动。

柳亦青平静回应道:“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没有不高兴就好。”

穿着蓝褂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走到石阶下,开始扫地。

柳亦青微微皱眉,心想明明看见我坐在这里,这老妇人扫地的时候为什么不留神些,还扬了这么多灰起来?

老妇人仿佛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停止了扫地,扶着竹扫帚微微喘息片刻后,看着他说道:“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

柳亦青神情微凛,问道:“请讲。”

老妇人眯着眼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似乎在回忆传话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想了起来,说道:“你要挑战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崖洞里闭关修行,修的是什么……”

“想起来了,他在尝试符武双修。”

老妇人接着说道:“他说如果你能憋着不进书院上厕所,能忍着屎尿味道和灰尘还有初春料峭的寒冷,那么便等他三个月。”

柳亦青沉默。

夫子回到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开始闭关修行,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然而今天听到老妇人代宁缺传话,他才知道宁缺竟然让自己等上三个月时间,尤其是听到什么符武双修,更是心生愤怒。

修行者确实经常需要闭关悟道,但需要长达三个月的时间进行闭关,或者是那些大修行者,或者是面临着破境的紧要关头。

宁缺的境界如此低下,当然不是那些需要问天求道的大修行者,而且此人刚刚在荒原上才破境入洞玄,难道他现在又要破境入知命?

在柳亦青对修行界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至于符武双修,听上去更像是个笑话,所以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宁缺闭关也是假的,只是想要避战的无耻借口!

柳亦青面露鄙夷之色,说道:“如果宁缺没有信心代表书院入世,言明便是,居然用这等借口,真是给书院和夫子蒙羞!”

穿蓝大褂的老妇人传完话后便不再理他,佝偻着身子继续扫地。

只不过她扫地的时候,手中的竹扫帚扬的更高,仿佛是她感受到了初春的气息,想起了数十年前少女时期的美好,竟要跳一曲舞般。

灰尘混着沙砾被高高扬起,然后缓缓落下,竹扫帚在老妇人的舞动下,明显刻意地把尘土向着石阶下扫去。

柳亦青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看上去极为狼狈,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苍白起来,看着扫地老妇人厉声说道:“难怪宁缺会让你来传那般话,原来这就是所谓忍受灰尘?难道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

老妇人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说道:“坐在主人家的门口,无论如何邀请都不进去,我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客人。”

柳亦青微微皱眉。

老妇人看着他说道:“就算你要等宁缺破关,你可以在书院里面等,你可以在长安城等,甚至你可以直接从南晋剑阁修书一封,但你却偏偏要坐在我书院门口等,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只不过书院里的老人还有小黄鹤,早年间都与柳白有过些交情,不好说你什么。”

“近百年来,我见过很多苦修多年意图一举成名的年轻修行者,他们都像你一样,认为书院之魂在于夫子,其余的弟子只不过幸运拜在夫子门下,便有了你们如何勤奋辛苦也无法获得的机缘。”

“我知道你想一举惊天下,成就不世名。”

“但你选错了地方,也选错了对象。”

“你不喜欢别人投机取巧,却盯着二层楼里最弱的宁缺不放,难道这就不是投机取巧?一旦开始投机,你这身袭自柳白的剑意便失了根本的道理。”

“因为你兄长柳白从来就不是一个取巧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是世间第一强者。”

老妇人轻轻掸了掸身上那件蓝色的大布褂,说道:“连灰都不能吃,又如何吃得了苦与闷,苦闷都不能捱,又有什么资格拿书院来做你名声的注脚,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又凭什么成就不世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