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也不知白天唐天远想了些什么,晚上便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那梦境十分的不真切,他只觉自己似是堕入温暖的云中,无法逃脱,亦不愿逃脱;又觉像是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时轻时重,若有若无。

唐天远不是没做过春-梦,不过似这样对胃口的,也不多见。于是他很激动,一激动,就醒了。醒来之后,他有些恍惚,回想一番方才的梦境,脸上难免升起一阵薄热。

他喉咙干渴,便起身想要喝些茶水。此刻夜深人静,他又是刚从那样的梦境里醒转,于是便不打算叫外间的丫鬟来伺候,只自己下床趿拉了鞋,摸黑走到桌前。今夜没有月光,室内黑暗,唐天远摸着茶壶,弄出了声音。

没想到,只这一下轻响,便把外面的人招来了。

香瓜端着灯烛掀帘走进来,看到少爷要自己倒茶,她连忙放下烛台,给他倒了,一边说道,“少爷要吃茶,唤一声便是,我们又不是摆着看的,哪能让您自己动手。”

唐天远喝了一大口茶,答道,“我以为你们都睡了。”

香瓜用手指掩着嘴笑了一下,说道,“少爷这样体贴,更让奴婢心中难安了。”

唐天远看了香瓜一眼。他觉得这丫鬟今日有些怪,这么晚了竟还没睡。

香瓜见少爷看她,竟也不躲避,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她现在只穿着银红色里衣,乌发松松地挽着,眼中染了些慵懒的困意,整个人像枝春睡方醒的海棠。香瓜的容貌虽不算顶漂亮,但此刻夤夜幽室,烛光如豆,昏黄摇曳中她衣衫不整,美目含情,倒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唐天远打了个哈欠,“你先下去吧。”

“……”香瓜有些不甘心。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不发生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她是夫人送给少爷暖床的,所以她和少爷虽不算正大光明,但也相去不远。

见香瓜并没有离开,唐天远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还不走?”

香瓜一咬牙,走近了一步,秀眉微蹙,说道,“少爷,您脸色有些红,别是发烧了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倒是实话,唐天远因方才做了美梦,此刻脸色确实不太正常。但香瓜这样说便使他心虚了,他微微向后一仰头,躲开了香瓜的手,“我没事。”

香瓜不信,又要近前。

唐天远又不傻,香瓜那眼神,哪里是要摸他额头,简直是要扑上来剥他的衣服。他在外头被谭铃音那神经病调戏一下也就算了,回了家还要被自家丫鬟调戏,真是憋屈。

于是唐天远很不高兴,抓起桌上茶壶往前一递,架在香瓜的肩头,把她逼退。他微微皱眉,沉声道,“出去。”

香瓜见他态度决绝,便臊眉耷眼的,还要强颜欢笑,“既然少爷不想让奴婢碰,那么今日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若还是不舒服,定要看郎中的。”

唐天远点了点头。

于是香瓜福了福,便退下了。她走到门口处,唐天远突然说道,“等一下。”

香瓜惊喜地转身,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最后一次。”唐天远说道。

惊喜转为羞惭,香瓜埋着头走出房间。她的脸臊得几乎滴血,幸好夜深人静,也没人看到。

这一夜,香瓜本来就因为白天之事睡不着,现在,她是彻底失眠了。她初来铜陵那天在少爷院中捡到的鞋与谭师爷脚上的鞋极为相似,香瓜十分怀疑少爷与谭师爷有些什么,现在看到少爷的反应,她更加确定这个猜测。就是不知道那谭疯子给少爷喝了什么迷魂汤,不仅使一向不近女色的少爷与她勾上了,还使他对她一心一意。真不知这谭铃音是什么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不要脸。”香瓜把脸埋在枕头里,压低声音道。

这不要脸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家少爷,就算把身子给了他又怎样,那女人休想得到什么名分。

***

唐天远因前夜睡得并不安稳,次日早上起来时有些疲惫。他打了套拳,用过早饭,不急着办公,而是四处溜达。溜达到宅门口,下意识地往东边一望,正好看到南书房里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小厮,穿着短打,手里提个木桶,心情似乎不错,还哼着歌。

大早上的,一个男人从谭铃音的住处走出来,这不得不让人多想。这谭铃音太乱来了,是不是只要长得稍微不错的男人她都不放过。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也不在乎名节。

唐天远很生气,他冷哼一声,看到那小厮走近,立刻喝住他。

小厮吓了一跳,好在他够机灵,不等县令大人问,连忙解释了。原来谭师爷请他清理院中羊和狗的粪便,许诺等羊不用了就把它送给他。小厮觉得这活儿不累,很划算,就接下了。物证就是木桶中的粪便,那独特的芬芳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是这样。唐天远莫名地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放小厮离开了。

小厮刚走,遛狗归来的谭铃音就跨进了宅门,她跟唐天远打了个招呼,又目不斜视地走开了。谭铃音身后跟着那独具特色的丑狗糖糖。糖糖还太小,翻门槛甚是吃力。唐天远看着糖糖在门槛外翻了又翻,翻了又翻,而它的主人早就越走越远,根本不理它。

真是个倒霉狗,遇到这样的人。

“谭铃音,你的狗。”唐天远好心提醒她。

“哦。”谭铃音拍了拍脑袋,回来把狗抓了进来。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刚才周县丞好像在找你。”

唐天远点了一下头,“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

他这样一说,谭铃音就有些好奇了,于是跟着他来到退思堂。

周正道是要把池州知府的亲笔信转交给唐县令。唐天远当着他的面把信拆开看了,镇定说道,“我知道了,周县丞先去忙吧。”

周正道看不懂县令大人的意思,他暗自感叹这年轻人城府甚深,也不得不先告退了。

谭铃音脖子伸得老长,想要一窥那信的内容。

唐天远摇头,心想,瞎成这样,还想偷窥。他捉着信纸摇了两下,笑看谭铃音,“想看?”

谭铃音重重点了点头。

“叫声‘哥哥’来听。”

“哥哥。”

“……”无耻的人就是这么没劲。唐天远只好把信递给她。

谭铃音觉得称呼都是浮云,叫声“哥哥”她又不少块肉。她把信拿过来,仔细看。池州知府除了说些客套话外,主要目的就是为杀人犯孙不凡求情,认为这个案子可以处理得更灵活。

“看来这孙家的靠山不小啊,”谭铃音叹道,又觉奇怪,“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这也是令唐天远疑惑的地方。一地乡绅,倘若与某些官员有交情,必定会宣扬一番,好显示自家势力。他和孙员外接触过,孙员外却对池州知府闭口不提。现在知府插手命案,可见两家交情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