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第4/7页)

下午3点,大家登上侧峰,天空碧蓝如洗,极目天边,望见远方的稻田,葱茏的林海,唯独身后的主峰,隐在一团云里,似远又似近。那团云是储秀峰最诡异之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风、就下雨。风雨大作的那方天空下,漆黑如夜,陡峭险拔,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安石是知道这个的,看看大家,都累得半死不活,小郑小周几个干脆瘫在地上喘大气,更不用说宁芷华了。

“休息15分钟,准备下山。”他下了命令。

“我不下山。”李竞好像跟他拗上了,“就差几步,干吗不上去?登山不到顶峰,那不白来了吗?”

“天快晚了,这座峰有危险。”安石是领队,要顾及团队,其实他想的和李竞一样。

“你们先下去,我上去走走,很快就能赶上你们的。”李竞擦着汗,脸颊红红的。

安石略一沉吟,交代小郑:“你带他们先回营地,顺着箭竹的路线走,要慢,陡坡的时候身体前倾,保持平衡。我带李竞上峰顶。”

李竞硬硬的:“我自己能上去,又不是登你家的山,要你带。”

安石有点挂不住,恨恨道:“是你家的山行了吧,要不要交买路钱啊!”

现在只有他俩了。

有时安石在前,她在一米之后,有时她赶到前面,安石又快快地超过。

还有山泉汩汩的流声,还有起落啼啭的鸟声,还有风过林间的沙沙声,再就是他的步子和呼吸,有时很近,有时很远,好像均衡的韵律,她无法不去注意。

他是不是也在感觉她呢,近峰顶时,好像知道她的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好像知道她在撑着一口气,安石忽然停下说:“歇一会儿再上去吧。”

“我还行啊,你不行了吗?”她装作不在话下的样子。

“是,我不行了。”安石没好气地,还是从背囊里摸出一盒人参片,刚想扔过去,忽然又改了主意似的,走到她面前,轻轻放在她手上。

她垂下头,没说话。

9

登上峰顶,看时间,已经快下午5点了。

太美了,这是方圆百里的最高点,云雾缭绕身畔,日薄西天,万丈红霞在雾气里观,无边的朦胧温婉。

她急着找人分享这喜悦和激动,不觉含笑望向安石,安石也微笑看她,想说点什么,两人又忽地一起肃然闭口。

而只是一转眼的事情,天色突然暗下,头上一顶黑云低如帽檐,安石一句“快走”声未落,天地已风雨大作。

他拖着她的手,慌忙往山下奔。雨大如斗,辨不清东西南北。李竞想找棵大树暂避,安石却使劲拖她,连滚带爬几百米逃出生天,却见别处天青云淡,草木不曾打湿半点。

“就那一块云彩下雨!”安石指指山上,“见识到它的诡异了吧。”

李竞心有余悸。

下山时李竞走在前面,奇怪安石不再和她争先,回头望望,他的步子有些趔趄。她调侃:“看看,这就是男人的力气,不行了?”

安石这才紧走几步,但很快又落在后面,李竞见他沉默,问:“你怎么啦?”

安石扶着一棵树坐下,淡淡地说:“你先下山吧,我有些不舒服。”

“怎么啦?”李竞过去看他。

“可能被蛇咬了。”安石拨开裤脚,脚踝处,一深一浅两个大牙印。“妈的!”他骂了一声。

“是毒蛇吗?”李竞忙问。

“像是吧。”安石挣扎着扯下鞋带,扎紧小腿。

“你不能再走了,蛇毒要多久会扩散。”李竞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三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你先下去,叫几个男的上来,带上营地的特效药。”安石疲惫地嘱咐,“记住下山的时候别太急,顺着箭竹走,营地的方向在东北45度,晚上会开绿色的扫射灯,我的表有指南针和照明,戴上。”

“一上一下要耽误多少时间,你动不了,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李竞果断地说,“我背你下去!”

“滚!”安石摔开她的手,他的嘴唇都已经发白了,脾气还大得惊人,“让女人背?我不如死在这儿!”

“我平生最恨这种话!”李竞火了,“你以为比我强多少?今天就算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争定了这口气!”

她叉着腰,咬着唇,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话虽然这么说,安石高大,自己未必背得起来,她记得早上好像在安石的背囊里见过一卷绳子,好吧,就这样办。

此时安石所有的抗议愤怒都是无力的,李竞把他上半身仰面贴背地绑在自己身上,不轻柔不客气地半拖半负,一路往山下去,遇到陡的地方,她索性坐着滑下去,也不管他生死。

安石又晕又悬地任她摆布,虚虚地挤出句话:“你这样绑着我,让人见了,以为是拖死狗……”

“你以为你是什么?”李竞冷酷地说。

“有件事,我知道,你还生气。”安石在她背后说,声音嘶哑。

“那天,我是拉肚子,可能是早上喝了冷茶,实在憋不住,很狼狈,连手纸都赶不及带。”他低低地,非常难堪地,“没想到你就在那个时候出来。”

李竞忍俊不禁:“这就是你的小事故,为什么不早说清楚!”

“一个大男人,怎么说?”

“我有一个问题。”

“问。”

“你没带手纸,那怎么擦干净的?”李竞促狭。

安石费劲地说:“给男人留点隐私好吗?”

李竞笑:“对了,那天我用的是侧踢。”

10

回来三天了,李竞的两边肩膀,还麻得不像自己的。

那天她背着安石筋疲力尽地撑到营地,宁芷华是怎样惊慌失色地扑上来,满脸都是眼泪,她是怎样不顾一切地俯下来用口去吮蛇毒,不管别人一旁说你喉咙发炎会没命的。当时就想,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又想自己怎么没做到呢,或者是,自己可能做到吗?

安石当时虽然满嘴的唠叨抱怨,但那神情分明是感动的,她总是想起这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听宁芷华说,安石已经好了,这段时间休年假,不知道又要去征服什么难度。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很放松,放松得全身惫懒,斗志全无,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干,却突然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天去人事科按期填表,关科长笑眯眯地问她:“李竞啊,你的表现相当不错嘛,那几个专题我都看了,有深度。实习期就快满了,想不想进我们台啊?”

李竞一笑:“我当然希望能留下来。”

关科长话锋一转,稍微压低声音:“你能留下当然好,不过今年情况难说,编制紧,合同工想转正的都排着队呢,你要努力哦。”

李竞道:“我只能尽力争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