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第2/7页)

他在倒数,还有一分钟,铃声将大作,卷子在手里显得很清白,他没玷污它的清白,他确实不懂,不懂就没资格,糊弄个答案碰运气或者偷窃别人的成果他都不齿,这是他的骄傲,即使世上没人明白。

洗手间人太多,他只得另寻地方,走出考场,阳光从云层里漏出来,有点儿刺眼,他皱着眉眯住眼睛。

突然眼前站了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哎同学,你,你还记得我吗?”是个女孩,不难看,还有点漂亮。

“啊?”他不记得见过她,即使她长得不错,短发俏皮清爽,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笑容天真腼腆,圆圆的脸庞深深的酒窝。

“3月26日11点,156路岩岭开往紫竹院的公车。”她微红着脸,“那天我淋了雨,很难看,多亏你让座位给我坐。”

他不大记得这事,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尚健生也会,不,也曾给人让过座吗?

这辈子他大概只做了这件好事,马上就有人上门报恩?

“就这样你也能找上门?”他戏谑地说。

“我找了好久呢。”女孩垂下头,眼睛又亮晶晶地抬起望他,“今天就等了三个多小时,在这儿一直站着不敢动,这么多人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呵。”他笑了一声,这不是舍友阿文看的那种小说吗,浪漫而小白。

“我叫梅宝,财经大学的,你呢?”她以为他在感动。

他又笑了声:“梅宝?干吗不是淘宝?”

“我知道这个名字很土,我爷爷起的,要不你叫我小梅吧。”她窘了。

“叫你小宝吧。”他随便说道。

她喜欢他这样叫她,家里人也是这么叫的,她喜欢这温暖的感觉。

“小宝你今天找我干什么啊?”他打了个哈欠,有点失去了耐心。

“啊?我……我想说声谢谢,上次……”她没防备,真怕心事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嗯那好吧,不用谢。”他提了提挎包,想走。

“哎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梅宝急了。

“我要上厕所。”他不客气了。

“那我帮你拿包……”她可怜巴巴地说。

也好吧,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在身边,大家都看着,让人小小地虚荣一把,他想想,把包给她。

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匆匆而去,但她再不怕找他不见,他的大包在她怀里呢。她紧紧地搂了一下,吐吐舌头,憋不住笑意,深深地笑了。

3

已经过去18个小时36分了,他还不复她短信。

天又亮了,梅宝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睡,眼睛很疼,但是脑筋却清醒。

昨天中午第一次给他发短信,特意跑到12楼顶层的天台,这里有个小小的空中花园,中午很静,阳光淡淡的,风里有细细的花的甜香。

真的好紧张啊,她深深地吸口气,左右看看,好像怕那些花儿会笑。

说什么好呢,她写了又删,删了再写,最后只留下一句:

“健生,你今天还好吗?”

要狠狠心,闭上眼睛按发送。

又怕又担心他的短信下一秒就出现,当然又是那么那么地盼望。

可是,1分钟,5分钟,1小时,12个小时,天黑了天又亮了,她的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这方寸的手机屏幕,夜里她就握在手里,放在心上,可是手机静悄悄的,一直安寂着,像这无处可逃的静夜。

他为什么不睬她啊?

即使是基本的礼貌,至少要回复一下对吗?他穿着细致平整的白衣服,没有褶皱的裤子,那么讲究的人不会草率这个,他的态度虽然不冷不热但总算彬彬有礼,那么有风度的人怎会疏忽这点?

她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有问题,网络有问题,再发一次。

四天过去,杳无音信。

厚着脸皮打电话过去,早午晚三次,都是关机。

到这时,她坐立不安的所有盼望焦急委屈甚至嫌怨都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他病了吗?但愿只是小小的病了,其他的,其他的可怕她不要想。

周五下午又翘课,在宿舍里小心地守着一盅排骨炖汤。她想象他病了,只是感冒,躺在床上软弱无力,吃不下东西,男生都不会照顾自己。

她要去看他,带着滚烫的美味的汤。

晚上的男生宿舍如丛林,她穿过那些门牌的感觉像历险。

敲门进去,像误入了网吧,一溜电脑前的脑袋同时望过来,她抱着装炖盅的小布包,像个怯生生的小婢女。

“尚健生同学,在吗?”

他站起来她才看到他,他好好的,四肢健全,精神正常,微蹙着眉,眼神的温度不超过25℃,想起这几天自己的疲惫焦灼,她的鼻子突然一酸,他就不能笑笑吗?

“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也不听电话?我以为你怎么了呢。”她的语气里带着些嗔怨,虽然只是弱弱的。

尚健生张张嘴,回头看看几个早张大了嘴巴的舍友,他们果然适时起哄。

他微挑了下嘴角,这便是他的笑了,永远也看不见牙齿的笑。

“我停机了,欠费。”

“那为什么不去缴费,要是有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呢?”

“没钱了。”他坦白地说,就像说“没电”或者“没事”一样的稀松语气,她没见过有人可以把没钱这回事说得这样随意和高贵。

“原来这样啊。”心里阴霾尽散,她笑了。

“你找我干什么啊?”他不知何时已经敛了那丝笑。

“这个,我炖了排骨汤,你喝吗?”她把炖盅放在桌子上,动作有些笨拙。

“我讨厌吃肉,那些弱者的尸体。”他皱了皱眉,“我吃菜,尤其是野菜,它们干净。”

她窘在那里。

“我最爱吃肉!”好在跑过来一个胖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笑呵呵的快乐样子。

“对,你的汤适合他,阿文属狗的,无肉不欢。”尚健生拍拍胖男生。

“你才属狗的!”阿文并不生气,“人生乐事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美女,你能请我喝这香喷喷的汤吗?”

“好,当然好。”梅宝连忙道。

阿文招呼着舍友们大快朵颐,边吃边赞排骨买得好,汤料下得足,火候够老,调味恰恰准。

她微笑着接受他们的赞赏,眼睛却在尚健生身上,要是说这话的是他该多好啊,他却独自坐在电脑前专心地打着游戏,好像这屋子人包括她都与自己无关。

“我能帮你交手机费吗?”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问,“等下回去我顺路。”

“嗯好。”他紧张地操作着键盘,头也没抬,也没说谢谢,这倒令梅宝有些欣慰,这也是种信赖对吗,他没把她当外人。走的时候,阿文执意要把炖盅洗干净,他真热心,叫着尚健生:“你不送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