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画像(第2/4页)



可米托尔听到这个恭维,先是有些开心,然后又骤然低沉下去,“这样虽然您开心了,万一被陛下发现了我死十次都不够啊……”

艾薇顿了下,然后漠漠地笑笑,“他不会介意的。”

话说到这里,工房里一阵尴尬的寂静。艾薇又接着说了一句,“再说,我会准时回去。”可米托尔挠挠头,然后对一旁站着的不知所措的小学徒说道,“去米克那里给我拿十颗红宝石回来,顺便给我买两块砂纸去。”

小学徒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拔腿跑出这是非之地。

“等着。”可米托尔有些不耐烦地叫住他,“你就当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儿,今天下午谁都没来过我这里。”

小学徒愣了一会儿,然后又是一阵狂点头,随即迅速地向门外跑去。

她又转过头来说,“殿下,我看您跑出来也不光是为了来我这里看宝石吧。您想去哪里就去吧,但是可要早点回王宫啊,我的小学徒被绑在您的床上,估计快吓昏过去了吧。”

可米托尔很聪明,艾薇觉得和她说话很省力。于是多余的解释也都没说,她只是咧开嘴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走啦,日落之前一定回来。”

虽然几经波折,她总算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脚步跟不上雀跃而轻松的心,她几乎要小跑了起来。

登基纪念日,听起来就似乎是很令人兴奋的庆典。拉美西斯在二十五岁登基,随后便是漫长的六十七年的在位时间。每年公历的10月22日就是他接受上下埃及合一的红白礼冠的纪念日。艾薇搞不清楚古埃及的时历与现代的区别,但是从这个庆典大致可以说明现在是埃及的秋天。

迈出工房的大门,走了没多远,节日的气氛立刻迎面而来。虽然不比商业大都市孟斐斯,底比斯在上埃及却也是最大的政治文化宗教经济中心。此次因为有各国的使节团来访,埃及的商人们也卯足了力气大摆特摆各种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而出展的东西也是空前绝后的国际化。

来自各国的人们兴奋地在摊位之前走来走去,艾薇仗着自己身材瘦小,灵活地在他们的缝隙间穿梭。偶尔抬头,远处的神庙附近正在修建巨大的工事,她一边走着偶尔也会听到路人带着崇敬的议论,比如站在自己前面提着新鲜水果的年轻人。

“陛下这次要扩建卡尔纳克神庙了。”

“真是太令人兴奋了,陛下是神的代言,带来埃及的繁荣和阿蒙神的眷恋。”

“听说陛下还要在阿布辛贝勒修建新的神庙。”

“真的吗?”

“古实投降啦,当然要在那边树个东西让他们知道埃及不是好惹的。”

“陛下真是太伟大了!”

“喂,别聊了,到这边来帮忙!”

他们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话语里无处不带着对法老无上的崇敬。若不是他们的父亲粗声粗气地叫他们帮忙,或许他们还会就那样兴奋地继续聊下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好像在经历书本中描写的每一个场景——现场版。拉美西斯的丰功伟绩、埃及新王国时代的巅峰时期、卡尔麦地那成立、卡尔纳克、卢克索与阿布辛贝勒神庙的改建与发展,每一幕精准得都在意料之中,又鲜活得仿佛在想象之外。

历史总算回到了它应有的路径。她顶替了历史里真正存在的人,渺小却真实地嵌入了这个时空。

如果历史继续进展下去,他就会再统治这个国家六十年,最后因牙病而去世。他会迎娶百位妃子,其中包括他的妹妹、女儿、赫梯的公主、显要贵族的女儿甚至姿色丰韵的舞女。

他会和奈菲尔塔利生下六个子女,但是他却活得比他们谁都久,以致最后继承王位的却是不知名妃子的孩子。然而他却只热爱他的王后,他新建的阿布辛贝勒神庙上,会雕有奈菲尔塔利王后的塑像——埃及历史上唯一等大的王室女眷塑像。

“我真的希望自己的记性很差。”

周围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在身边缓缓流动,艾薇看着施工中的卡尔纳克神庙。东击叙利亚、南征古实、还有即将发生在三年后的卡迭石之战。一切都在无情地推进。无论过去曾经有多少个,未来却只会有一个,那便是被三千年后残留的遗址无限证明的真实。

深刻地留在她的脑海里,冷酷地刻印在历史上的真实。

“喂,你怎么在这里。”

带着嘲讽的中性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熟悉的声线让她本能地小惊,但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还没来得及寻找那个人,自己就已经被人按着头转了过去,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双宛若冷冽溪水里深黑石子般的眼睛。

“小丫头,你够能折腾的。才几天没见就跑来底比斯了。”那萨尔垂着眼皮,爱理不理地扯着她的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听说你被拉美西斯亲自看上了?跑到这边来混这么久,身份还没曝光吧……等等。”

他松开她的脸,后退了半步,左手抱着右臂,而右手撑起下巴,打量着她。

“你怎么穿着侍女才穿的裙子……不对,你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在建筑院的日子不开心?”

“……那萨尔?”艾薇顿了好久,才蹦出这么个词儿来。

那萨尔很失望,他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还是太开心了,以至于才这十几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可是紧接着,艾薇就带着哭意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那萨尔,你去了哪里啊!你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那萨尔心里一软,但是周围集市上的民众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都善意地带着微笑向他打趣。他揉了揉太阳穴,任由她抱着,语气轻快地说,“我没想到你对我有这个意思。”

只这一句,艾薇就好像触电似的松开了他。正开口忙不迭地要解释,他就又笑着说,“玩笑话、玩笑话。你呆在这里还不知道吗?现在可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登基纪念日,这个时候,当然我会在底比斯。也不是特意为了你。”

“为什么你‘当然’会在底比斯。”艾薇抬着头,重复了一遍他最后说的话。

那萨尔说自己给他的感觉与以往不同,其实对她而言,出现在她面前的那萨尔,才让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虽然他穿着似乎在埃及很常见的白色长衣,腰侧却别着很具异域风格的弯刀,手腕上则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饰品。就算她不算懂宝石,也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极好的东西。原本到了代尔麦地那后被他摘掉的金绿色发带,现在又一次被他戴到了额上。金线细细地绣出正在苏醒狮子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