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黄米出生记(4)

  黄米出生记(4):四个日头

  听说上"爱屁"这事,还非常有讲究的,早也早不得,晚也晚不得。上得太早了,会影响宫口打开的速度,产程拖长,那样的话,等到最后生产的时候,麻药的效力早过去了;上得太晚了,又没有必要了,所以医院对什么时候上"爱屁"都有一套规定。

  不过不同的医院好像规定不尽相同,有的规定宫口开到四指才能上,有的规定要开到五六指了才能上;有的医院规定在开到五指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但有的医院又规定宫口开到七指以上就不能上了。

  除此之外,上"爱屁"前还要先输液,也需要一些时间,再加上麻醉师往往都很忙,也不是随叫随到的,所以有的人就被这样七拖八拖的,把上"爱屁"的最佳时机拖过去了。

  我妈决定上"爱屁"之后,我爸就赶紧叫了医生,说要上EPI。医生查了一下,已经开了五指了,马上安排上EPI。可惜的是,麻醉师正在给别的产妇上EPI,所以我妈得等一下。

  我妈说等待麻醉师的那几十分钟,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令她十分怀疑"望梅止渴"的可信度。如果"望梅"可以止渴,那她现在为什么"望屁"不能止疼呢?我妈只觉得度秒如年,恨不得叫我爸去把麻醉师绑架来。

  等了好几十分钟,麻醉师终于不绑自来,是一位黑人肌肉男,我爸只当是拳王驾到,哪知拳王自我介绍说他就是麻醉师。

  我妈听说他是麻醉师,就像穷苦人民看到了救星共产党一样,感激涕零,我爸说我妈还从来没有用这么热辣辣的眼光看过他。再看那拳王,好大一双手,手背漆黑,手心惨白,好像不是准备麻翻我妈,而是要一拳打晕我妈一样。

  拳王一上来就要赶我爸出去,说你还是不看为好。我爸不肯出去,我妈也不让他出去。拳王把肩一耸,说声OK,那神情仿佛是说"反正我好心劝过你了,你自己不听,吓出病来自己负责"。

  然后拳王以RAP的风格抑扬顿挫地向我妈宣读了麻醉可能出现的意外,我妈疼得晕头晕脑,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听到只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能被"爱屁"麻翻。我妈想,完了,我这么离经叛道的人,肯定属于那百分之二十不爱屁的人了。我妈正在着急,拳王已经拿出"生死状"来了。

  我妈想叫我爸代签,拳王不答应,一定要我妈亲自签。我妈只好抓住笔,在拳王指的地方鬼画符一般地乱签一气。

  拳王看了我妈签的字,很严肃地对我爸说:"Thesignaturesdon'tlookthesame.See,hereandheredifferent."

  我爸气昏了头,恨不得给他一勾拳,心想你亲眼看见我老婆签字的,难道还不相信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我爸看到自己的老婆正眼巴巴地望着拳王,眼中似有无限的爱意和企望,我爸只好按下火气不表,催促拳王快快动手。

  拳王让我爸扶着我妈,扶稳了,一点都不能动,还要尽量把我妈弄成一个虾子背,这样他才好把针打进我妈的腰椎缝里去。他先给我妈背上打了一针,可能是局麻之类的,然后就拿出一根针来。我爸一看那针,我的妈呀,好粗!我爸吓得不敢看,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爸听见拳王幸灾乐祸地问他:"It'sdone!Hi,man,youOK?"

  我爸回过头,那根针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根细管子插在我妈腰上,拳王用胶布之类的东西把管子固定好了,然后跟我爸一起把我妈放平躺在床上。我爸想那根针可能是空心的,打进去之后,往里面穿上这细管子,就把针退出去了,不然的话,我妈仰躺在床上,那针岂不是正好顶在那里?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爱屁"见效了,我妈宫缩的时候就只知道肚子发紧,而不知道疼了。我爸叫我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但我妈担心得不得了,说现在两"屁"一起打,怕BB出了问题。

  我爸说:"有我在这里盯着,你还不放心?"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发现BB心跳减慢就把我叫醒,不对不对,应该先叫医生。"

  我爸很严肃地下了保证。我妈又说:"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如果两人之中只能保一个的话,一定要保儿子。听见没有?"

  我爸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肯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睡吧。"

  后来有人来为我妈上了导尿管,我妈不用操心上厕所的事了,无比欢畅,于是呼呼大睡起来。

  晚上七点多钟,豆腐OB又来了,为我妈内检了一下,说已经开了八指了。我妈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差不多已经步入先进人物行列,很有脸见人了,便催促我爸:"打电话叫'老家伙'们来吧,今晚肯定会生出来了。"

  "亲友团"一接到电话,就呼呼啦啦地全跑来了。他们听说我妈开了八指了,又看见我妈那么悠然自得地躺在那里,一个个惊叹不已:这科学真是发达啊!居然到了生孩子不痛的地步!

  我妈生怕医生护士会嫌屋里人太多,把"亲友团"的人赶出去,但豆腐OB似乎不介意,还跟"亲友团"的成员亲切交谈,问他们是谁的爹妈,中文里怎么称呼。素芳奶奶向他一一作了介绍,最后介绍她自己,说她是baby"妈妈的妈妈"。豆腐OB很有兴趣地学说"妈妈的妈妈",结果说来说去,说得像是"妈妈的,妈妈的",吓得素芳奶奶再不敢往下教了。

  太奶奶见一个洋人会说几句中文,而且说得怪腔怪调的,觉得很有趣,于是也来说一句英文,看豆腐OB听不听得懂。我太奶奶说的是:"Niswobus,jidanheluobos."

  豆腐OB想破脑袋也没能搞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满脸愧色。"亲友团"的人也不敢翻译,因为这句话是我太奶奶小时候从教会学校的那些学生那里学来的,其实是用英语的音调说出的汉语:"你死我不死,鸡蛋和萝卜丝。"估计这句话够豆腐OB想些日子了。

  八点钟左右,我妈说她想poo,叫我爸把医生叫来。豆腐OB来了之后说那不是要poo,而是要push,是baby快出来了。我妈不怕疼,最怕丢人,所以坚决要求去上趟厕所,以便待会儿能毫无顾忌地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