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页)



铜人阵虽然坚固,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笨重,他们的速度靠的是战车,只要烧了战车,铜人阵的威力立刻就会大减。而且铜人还有个破绽,就在它的关节上——无论铸造得如何精密,它都得在颈、肩、肘、膝各处关节留下缝隙,否则就不可能灵活地转动。萧铁笠是临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只要能把这六个字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必定是一点就破的。

“什么?”佟大川没听清,或者是没听懂,“烧战车,破关节?这什么意思——”

“还不快走!”杨昭就差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不行啊,指挥使,我听不懂啊!”佟大川急得嚷了起来,“还是一起走吧!”

“闭嘴!”杨昭一刀荡开疾刺过来的长矛,“你若见不着萧帅,这场仗就是败在你手上了!”

佟大川打了个激灵,他看见杨昭的眼神,仿佛已经被血光映红了,杀气毕现!如果他胆敢再迟疑下去,只怕杨昭那把惊夜斩,就要劈到他的头上了。

“跟我走!”杨昭一声令下,开始往外突围。刀锋削出的锐响,直刺耳膜,瓦刺的刀斧手立刻倒下了一片!

佟大川不敢再犹豫,飞身跟上。

这真是一条血路,他们的每一步,都踏着惨呼和尸体,佟大川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痛,只看见纷飞的血雨里,交错着无数的长枪和刀锋。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刚摆脱刀斧手的纠缠,就听见“嗖”的一片急响,如蝗的箭雨,已经黑压压地迎面袭来。

就在他一惊之际,—道寒冽的刀光凌空而至,密集的箭锋好像突然撞上了

一道帘幕,漫天都是四散飞激的箭雨。是杨昭,他已经弃马扑了过来,可惜还是迟了—霎,一支箭擦着他的刀锋掠过,直刺佟大川胸前——

“当!”杨昭的惊夜斩脱手而出,迅疾得看不清是刀还是影,就在箭锋将要触及佟大川胸前的时候,刀箭相击,一齐凌空飞起!

“快走!”杨昭只说了两个字,后面潮水般的刀枪,又一次汹涌而来。他的惊夜斩已经脱手,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刀丛淹没——就在此时,一条黑色的长鞭,疾扫而至!

丈余的长鞭,力道之疾,竟将一排刀斧手扫得跌了出去,鞭梢反卷,裹住空中落下的惊夜斩,带回到杨昭的面前。

杨昭本能地接刀,蓦然回首,却见长鞭的尽头,一个翩若惊鸿的身影,正向这刀箭的丛林中掠了进来——残阳如血,红衣流云,一种夺目的美丽,震撼人心!

这一刹那,就连瓦刺的刀斧手,也有片刻的惊呆。

杨昭的心却突然沉入了谷底,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也为之停顿——是风烟?!

是他深深爱着,刻刻惦念的那个女子,正义无反顾地扑进这一片血腥狼藉的刀光箭丛里!

风烟轻轻落地,望向杨昭,一片肃杀清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血染战袍的男人。

两个人的喉头都已哽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可短短的一瞥间,无尽牵挂,天尽温柔,干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深情,都在其中。

——你怎么来了?杨昭眼里隐隐有责怪。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风烟眼里是泪光,她来,是为了遵守大雪之夜,他们断箭的盟约。

风烟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杨昭却宁可希望,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瓦刺兵马怔了一霎,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风烟到杨昭,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可是,他们转眼间就被如潮的敌军冲散。大批的刀斧手向这边蜂拥而来,一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之隔。

汗湿重衣,浴血苦战!

杨昭握刀的手已经崩裂,惊夜斩的流光在乱阵中忽隐忽现。“杨昭——”耳边突然听见风烟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荡的刀刃声中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微笑的轻唤。

心里重重的一震,不详的预感突然袭来。

杨昭抬头在乱军中搜寻风烟的身影,却正看见,她身后正有一柄瓦刺的长刀疾劈而下!

“风烟!”

杨昭这一声呼喊,心胆俱裂。

身边的刀剑一齐向他砍过来,他却浑然不觉,飞身向风烟的方向扑了过去——把尖利的钢爪迎头击下,杨昭却不闪不避,钢爪自他的额头划向耳侧,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这一爪,就毁了他英秀的容颜!

可是,还是迟了,就在他被这柄钢爪—阻之际,风烟身后的刀光已经落下,鲜艳的红衣在风里飘起,晶莹的血球,激上天空——

这凄艳的一抹红,就是他看见她的最后一眼,映入眼底的颜色。

两天后。

剑门关上,旌旗飘扬。麓川之役大捷的消息,已经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从关内到关外,捷报所到之处,—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企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过惨重,两个先锋营折损了一大半,后面的中军主力也死伤无数。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瓦刺人,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收复剑门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在虎骑营的主帐里,萧铁笠、赵舒、韩沧正围成一圈,坐在桌前,人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帐帘一掀,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飘了进来,是素衣的袁小晚,手里还捧着—只精致的香炉。

“袁姑娘。”几个人,连同萧铁笠在内,都一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袁小晚摇了摇头,“还没醒,可是脉象很不安稳。我刚去找了些宁神的香料,或许有用。”

韩沧攒着拳头击了一下桌子,“你昨天不是说过,没伤着脏腑,应该不碍事的吗?”

“可他失血太多了,而且激战过久,伤了元气。”袁小晚道,“难道我不尽力吗,能用的药我都用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

萧铁笠长叹了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萧帅何必太自责,瓦刺的铜人阵那么霸道,你也还是破了阵。”袁小晚安慰他,“最重要的是,仗已经打赢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