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果然,两秒钟之后,“谢晚潮!你耍我——”病房里一声魔音穿耳的尖叫,窗子上的玻璃一阵簌簌摇晃。

一个星期拆纱布,再贴上保养伤口用的硅胶贴片,据思甜和竹青的小道消息,这种贴片还是德国原装进口的东西,荆劭特别动用了旧同学的关系,才弄到手。

晚潮对着镜子发呆,唉,做人太嚣张果然是有报应的,她那天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镜子里的脸,完全就跟美女两个字不沾边。虽然丑陋似蜈蚣的一脸疤痕不见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又是这么一脸硅胶贴片;好好一张脸贴成这样,像日本膏药旗,只要穿上马褂、再梳个油光光的中分头,就可以去演汉奸了。

日子甚至过得比以前更无聊,因为荆劭那家伙忽然忙碌起来了,再也不能准时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诊所最近天天爆满,真不知道忽然从哪里涌出来这么多的人,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荆劭可以再做手术这个消息。应该就是思甜那个大嘴巴到处宣传的吧!她简直就恨不得贴张告示,昭告天下,荆劭终于沉冤得雪、重出江湖了。

不过荆劭的态度还是很低调。他不做大手术,尤其不做脑部手术,说两年没动过刀,基本功都荒废很多,难免生疏;更何况诊所里的设备仪器都跟不上。可思甜十分的不以为然,前天还说:“荆,你要是敢说不行,我这双眼珠就挖出来给你当球踢!不要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样叱咤风云的……”

“挖出来容易,装回去就难了。”荆劭当时头也没抬一下,“不要说我没医德不提醒你。”

思甜的建议就这么被他闷了回去。真不知道荆劭究竟在想什么!

“嘟——嘟——”

晚潮正在发呆,忽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一定又是荆劭。她伸手拎起听筒,没好气地抱怨:“我知道了,你又加班,回不来。”

听筒那边一片沉默。明明有细微的呼吸声,可是没有人说话。晚潮疑惑起来,“喂?荆劭?”

那边有隐约的嘈杂声和音乐声,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一定不会是诊所。刚要再问,却听见“啪”一声,那边挂断了。

晚潮愕然,拉了拉电话线,又举起电话摇了摇,明明没故障。会不会是思甜闲着没事做,又装神弄鬼?可是,现在她应该是忙得四脚朝天头顶冒烟才对啊。

唉。晚潮叹口气,这一阵子,大家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就只有她一个超级大闲人,每天闷在屋子里。眼看泛亚的招聘会已经赶不上了,考空姐的事情也只好泡汤,得赶紧找点事情做才行,不然这样下去,坐吃山空怎么得了!

“呼”的一声爬了起来,她满屋子翻出这个礼拜的报纸。拿着红笔在求职版上画着圈,秘书?怕英文都不够灵光;制图员、导购……嗯,这两样可以兼职啊,多赚一份。只要找到工作,她就可以光荣翻身了,到时候就算荆劭思甜想要见她的话,她谢大小姐也可以拉长了嗓门说一句:“不行啊,要加班——”

再也不用像现在,眼巴巴地等着人家回来。晚潮又抬头看看石英钟,都六点半了!荆劭不是说好了下班会带竹青回来帮手做饭的吗?人呢?就把她一个人晾在沙发上自生自灭。

早知道,就不那么费心费力、连哄带骗地把他逼上手术台,现在搞成这样,就连见他一个面,都这么不容易。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

“咳!”晚潮忽然回过神,尴尬地咳嗽一声。真是受够了!怎么无端端想起这么一句歪诗?人家怀春少妇叹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也算情有可原,她这算怎么一回事?

就算……就算她对荆劭,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歪心思,但人家都明摆着只喜欢那个钟采,还有什么戏好唱?只怕这辈子都只能当他一个“异性好友”了,再瞧瞧镜子,只怕在他的眼里,她连个“红颜知己”都算不上,还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候?

不要再闹笑话了,谢晚潮!

“叮——咚!”正在对着镜子警告自己,忽然听见门铃响。荆劭回来了!

晚潮从沙发里爬起来,膝盖正好撞到桌角上,痛不可当,“说了多少遍,有钥匙就不要按铃!你是不是又忘了带钥匙——”她跌跌撞撞地去开门,一边火大地抱怨,可是话说一半,突然呆住。

外面不是荆劭。

一个女子,正愕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头栗子棕的海藻般长长鬈发,素肌如雪,秀眉如画。她身材纤细,穿件粉紫色低V领毛衣和同色的丝绒手套,颈间一粒圆润的黑珍珠,明艳照人。晚潮跟她面对面站得这么近,闻见一丝低柔迷离的香水味,还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酒气。

晚潮心里一根丝弦倏地绷紧。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团艳光耀花了眼睛,站在面前的,居然——居然像是钟采?她比起那张照片,又美丽何止十倍!

钟采也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晚潮。她是谁?!

看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蓝色大衬衫,大得卷着袖子穿,分明就是荆劭的。

再抬起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震,只觉得晶莹生辉,仿佛湖水里倒映的星光。她脸上还贴着保养用的硅胶,可是仍然依稀可见,她轮廓的清秀。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静默地对视了一刹。空气里几乎有轻微的“噼啪”一声,就差一点没火星四溅。

“刚才接电话的,就是你吧。”钟采先开口。

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没说话就挂断的,是她。晚潮心念一转,她明明就知道荆劭不在,还跑上来做什么?

“我听思甜说,他的手恢复得不错……我顺路经过,上来看看。”钟采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钟采。”

晚潮一怔,顺路经过?两年都没顺过路,今天就忽然顺路了,还一口气顺到十一层上来。这种话,也就只有荆劭那种白痴才会相信。

“钟采?哪一位钟采?”她认真地蹙起眉头,一脸思索状。

“荆劭没有提起过我?”钟采不相信。

“哦,对了,想起来了。”晚潮双手一拍,“你不就是以前当过荆劭的助手,他还因为你弄伤手的那个钟采嘛?我听说你已经不做护士很久了。”

钟采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想先进去等荆劭。”

“请进、请进!”晚潮立刻拉开门,“这里有拖鞋……啊,不好意思,这双是荆劭的,他不爱洗袜子,你就穿我这一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