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呼啸(第4/11页)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十六七岁时的誓言,一定比二十岁的更真诚、更坚定,也一定比二十五岁时的要纯粹、简单。

  可是我们大多数人,在轰然老去的过程中,早就不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了。

  半年的时间。陈沉信誓旦旦的花语还言犹在耳,可是随着那个女孩子的出现,康婕的世界整个都翻过来了。

  多年后康婕和陈沉两人都不记得那个女生的样子了,甚至连名字也都模糊了,提起她的时候只说萧萧,可是康婕怎么都忘不了自己当时所承受的伤害。

  当时萧萧找上门来单刀直入地对康婕说:“你要不要啊,他已经不喜欢你了。”

  一句话把康婕整个人都震晕了,她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萧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跟他上过床,我也可以,你能为他做的我都能做,你不能的我也能,你趁早死心吧。”

  很明显她不是来跟康婕商量的,只是来通知她一声:你的男人我要了!

  最终令康婕觉得失去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可惜的那句话是:“陈沉说了,我的胸比你大多了。”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康婕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好像瞎掉了。

  “你打算怎么解释?”康婕冷冷地看着陈沉。

  他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康婕才意识到原来很多东西可以在一夕之间变得非常陌生,就好像从来没有触及其本质一样。

  陈沉点了支烟,一脸无奈地看着气得发抖的康婕,慢慢地说:“我跟她是玩玩的,你不用太在意,我会尽快解决的。”

  见康婕不吭声,陈沉又补充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我身边的兄弟都这样,你换个人看看,也都一样。”

  那一刻康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内容,他怎么可以这么不当回事,自己都快被他的背叛置于死地了,他却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他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推脱掉责任?

  沉默了很久很久,风把烟灰吹得散落了一地。

  再也没有必要说什么了,康婕冷笑一声,装出一副真的看开了的样子,转身走了。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走到没人的地方时,她才停下来,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大哭起来。

  不是这么容易就放手的,胸口好像被捅出了一个血窟窿,任何药物都止不住这种痛,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理解、不能分担的痛。

  最深的痛苦,往往都是不能言说的,关于这一段,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缄默并不能遏制悲伤,但最起码可以令它不再扩张。

  后来陈沉来找过她好几次,反复强调真的跟萧萧断得干干净净了,可是康婕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再也没有办法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对他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一点点爱时,这种不信任的感觉都还存在。

  康婕跟我不一样,她比我决绝,从她转身开始,就再没有一秒钟想过要去央求陈沉,没有一秒钟想过要重新开始。

  她哭也好,痛苦也好,食不下咽夜不成寐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陈沉没有任何关系。

  她比我更早、更透彻地认知了爱情的脆弱和无常,并且很久很久以前,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时隔多年,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经触到了记忆的匣子,她忽然又想起了少年往事。

  拿着刘总塞给她的那几张钞票,她在夜风里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了一家便利店想买包烟。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2]那一刻,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了。

  除了陆知遥以外,一尘和阿亮也跟我一样,是第一次来西藏。

  他们来了之后我就拎着包搬到他们那个房间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小麦还笑我:“你等的人来啦?”

  我含糊其辞地笑笑,本想解释什么又觉得其实没必要。

  有些事情,别人不会懂的。

  洗了澡之后,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我坐在窗台上跟他们聊天,陆知遥问我,这些天除了在拉萨晃悠,你还去了哪些地方呢?

  我咧开嘴笑:“我跟同屋的那个姑娘一起去了一趟纳木错。”

  是小麦跟我讲的,“错”在藏语中就是湖泊的意思。

  纳木错,藏语意为“天湖”,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湖。

  那天我们两人坐在去纳木错的车上,正对着漫山遍野的耗牛和山羊拍照时,司机告诉我们,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念青唐古拉山啦。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原本对我来讲只存在于地理书上的东西,会在某一天变得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当即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的时候我们抵达了纳木错,投宿在当地藏民经营的铁皮房间里,老板用一口生硬的汉语告诉我们,要充电的话就抓紧时间,过了八点就停止供电了。

  小麦买了两盒泡面,我们说好吃过泡面就去湖边转一圈,等着看日落。

  高原上的水烧到七十度左右就开了,刚泡好面,要饿了一壶酥油茶,就有两个藏民进来笑嘻嘻地问我吗要不要买经幡,他们可以替我们挂到山上去。

  我拿着叉子怔怔地看着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悬挂在拉萨的建筑上,以及这一路过来随处可见的山川河流之间的那些猎猎飘扬的,被我称做“彩旗”的东西叫做经幡。

  藏民们相信,挂置印有敬畏神灵和祈求护佑等愿望的经幡,让风吹送,有利于愿望向上苍神灵的传达和实现。

  小麦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要了一副:“落薰,你也弄一个吧。”

  我回过神来,连忙说:“嗯,我也要一串。”

  站在山脚看着那个上山去为我们挂经幡的藏民芝麻大小的身影,我的视线忽然变得好模糊,好模糊。

  我知道很快地,我就无法在这么多串经幡里,识别出哪一条是属于我的,但是它会永远在海拔四千七百米的地方,在呼啸的风中,在清澈的湖水静静地注视中,承载着我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