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声音不记得(1-3)(第6/10页)



“你啊。笨手笨脚。”新堂摇摇头走过来,握住吉泽的左手。

“……脑袋好就行了!”吉泽脸上一阵快过一阵的烧。

太近了。

他低下头,头发就几乎擦到自己的刘海,呼吸从上方均匀落下,小小一块的热,不偏不倚。而手掌摊在面前,微弱的电流四下窜行。

即便隔着胡乱的纱布,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新堂专注地把它们拆走后,真切的触觉就迅速复苏。他的掌心还是微微发冷,衬出她突兀的热度。左右手并用时,纱布或是皮肤依次蹭过吉泽的手背。清晰的痒,清晰的凉。吉泽的视线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抽丝,细微的异变。

呐,你把我摆在什么地方?

吉泽抬头注视着新堂。他察觉了,疑惑地回看过来。

什么地方?

吉泽动了动嘴唇,声音就在喉咙口悬着。看不见前头的出路,又回不去萌发的起点。进退维谷。

“呐,你……怎么会有那种能力的?”还是绕开了话题。

“不知道。生下来就有了。”他一边回答一边为整个绷带最后系上结。见大功告成,挺满意。

“你这事要是让坏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呢。”这句是早就想说的。

新堂沉默了片刻,收拾了剩余的纱布走向过道:“有可能吧。”

“好象你都不太使用这种能力。”

“……嗯,我不允许自己滥用它。”

“还有别人知道么——”

“吉泽。”他打断,“快停电了,我们该走了。”

“哦。”

应该还有别人知道吧。

新堂把织田抱回它那安置在柜台后的住处,又去更衣室换下了制服,随后拿过雨伞回到吉泽面前,说要送她一程。吉泽想来没理由可拒绝。雨太大,没伞走不了。就点点头。

门帘卡啦啦地合在身后,新堂撑开伞,举过吉泽头顶。两人淌着满街的大水向前走。拐过一丁目,积水越发深,吉泽脚像泡在鞋里的菜,垮垮垮地出着怪声。难受死了。雨顺着伞的弧度垂落下直线,她的左胳膊迅速湿开。

“你抓着我。”新堂示意她靠近些。吉泽就侧侧身,抬手挽住新堂的胳膊,两人挤得紧了。

四只手凑到一块,两只缠着纱布。

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几乎成一对。

纷扰沦陷在大雨里,世界只有路面上现出的一片白茫。声音从四面八方占领,爬过伞骨,蔓向伞柄,覆住两人的手,左和右。

“难兄难弟似的。”吉泽说。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两天三夜。像是憋得慌了,把没下的都一口气下完。雨天有许多不便,加上自己的左手受伤,要撑伞要提包的总觉得为难。可吉泽还是喜欢,雨,天地统一的快感。只有凝固般的水气,和一片雨声。

她希望手能早点好。又不希望比新堂好得更快。它们是一对儿受伤的。

这是再女孩子不过的想法了。一主观就说不清。那就别说了。大雨天,什么问题都被冲垮怠尽。吉泽继续考虑学业,新教授的定理把抛物线变得更复杂,两个起伏的浪。

当初集训所针对的全国竞赛选拔赛就在两个星期后,吉泽不想在浪上翻船。只想胜利到彼岸。起码,不能输给新堂。吉泽用手指划过已经愈合的伤口,细腻的痒。

[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堂只排在全县预选赛的第十五位,勉强才够上进入复赛的资格。这让吉泽非常吃惊,她自己领着第八的好成绩在学校大会上被校长反复表扬了数遍,却又来不及沾沾自喜。

放学后找到新堂打工的咖啡屋,被告之他最近都请假,似乎在学校里忙着复习。

吉泽知道新堂就读于“私立樱丘高中”的种种,算是全县里数一数二的名牌学校。吉泽当初也想往那里考,只不过自从姐姐病逝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着爸爸的小水果店,要进那类私立学校,光学费就会让家里背上不小的负担,所以她才转读了公立的富士见高中,学习稳稳地扎在全校前三里,也就忘了当初的遗憾。

不过看着满目的绿意,在梧桐树梢被渐传渐远,吉泽还是很羡慕。有这等规模绿化的学校,在全县也很少见。

她就这样找了过来。不管不顾的。

已是放学后,但自己一身富士见的校服打扮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吉泽低头疾走,在校舍底层的鞋箱前想通过名牌找到新堂所在的班级。虽然不肯定他就在教室。

“二年A班”,“新堂”,这儿。

这儿。纤细的铅笔字,点,横,点点,横。留下他的名字。喊一声,有谁答应。空气中花朵扎根,无数的蒲公英种子飞舞,阳光那样妩媚,雨水漫过山谷。轮回有声,因缘无声,有声与无声错综复杂。吉泽反复着他的名字,心里突然爆发出无尽的委屈和伤感的温柔。

乌鸦嘴猜准了,他果然不在班上,只有两个值日生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吉泽了就问她的来意。

“哦,新堂君啊……可能在保健室吧。”

“他病了?”吉泽挺紧张。

“手受伤了。”

“……哦。还没好?”看见对方困惑的目光又赶紧解释,“嗯,我的意思是,手,受伤应该挺快就好了吧。”

“不一定啊,他这次似乎伤得挺重,上次参加竞赛时都没法用右手答题呢。”

所以才拿了第十五位。是自己害的。

懊恼是开了闸的水,把吉泽毫不客气地泡开。她的错,就是她的。自己牵连他受伤,却又比他更快痊愈。拿了第八位,这算什么第八位。鼻子没骨气,一阵发酸。感到有人拍拍肩。回头,看见新堂,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小人。手上还缠着绷带。

“你怎么来了?”他挑起眉毛,随后越过她走进教室。

“抱歉。”等新堂拿着书包走回自己面前时,吉泽低下头去。

“抱歉?”他不解。

“……你的手,我害得你这次大赛……”说不下去了。鼻子酸到了终点。

“啊……反正也进了复赛,没什么。”说罢就朝外走,吉泽跟过去。

脚下踏着他的影子,灰色的,模模糊糊向前移动。吉泽绞着手指,反反复复地不安。直到他人突然停了下来,吉泽没注意,一头撞上去。新堂指指边上的超市说要去买些东西。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