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ill Loving You(2)(第2/3页)

  时经纬言之凿凿:“年初的事。”

  “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时经纬瞥她一眼微哂道:“成总现在发达了,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成冰气结,时经纬摊摊手又道:“可能都以为通知到你了吧,这种事情……”

  “怎么死的?”

  “叫什么什么心肌病,名字我也记不清楚,听说她这个病有十几年了吧,挨到现在算不错的了。”

  成冰仍不敢相信,印象里燕姐对黎锐那真是好到没话说,一毕业就留在K市工作,因为黎锐一直没毕业,便在校门口租房同居。偏偏黎锐总得过且过,有时间在电脑城开小铺面,却没时间去补考毕业。提起这件事成冰便来气:“哪有这样做男人的,先吃了几年软饭,这几年挣钱吧……他抽点时间去考试混个毕业证会死啊?混到现在……我看燕姐要不是天天加班,都不会这么早死!”

  若是初识一个这样的人,成冰绝对连话都懒得和人说,然而黎锐素来对她也是照拂有加,做朋友又真是没话说的。她哼哼两声没再说下去,半晌又问:“他都没毕业,怎么混到北卡去的?”

  时经纬笑笑:“成总,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你要是没毕业,别说北卡了,常春藤八大你想进哪一个林总都能让你进去。”

  成冰越发狐疑:“黎锐家里什么来头?”

  “他爸妈是八十年代最早出国的那一批吧,具体做什么不清楚。”

  黎锐来接机,说在湘里人家订了两桌席,临走前请老朋友们吃顿饭,乐队的旧友们好些都离开K市工作了,听说时经纬和成冰都回来,也趁周末赶了回来。乐队现在的成员也都来拜会前辈们,还有不少摇滚版上的新人,谈笑间仿佛回到当年,热闹如西方七国首脑峰会。成冰从时经纬那里摸了根烟借了火,笑说:“我记得你毕业那年,咱们也是在这儿吃的吧?”

  一言引得大家欷歔不已,黎锐才说上句“铁打的硬盘”,时经纬便接“流水的毛片”。成冰吹两个烟圈,笑得媚眼如丝,有面熟的小师妹来给成冰敬酒:“太后你还记得我吗,你毕业的时候我去送过你。”

  成冰回想半晌问:“我记得你家有个……”

  “我们家有个小正太吗,”小师妹揪过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过来,“我们准备今年8月8号去领证,凑个好日子。太后,席师兄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整张桌子顿时静下来,知情人都低头咳嗽,成冰尚不及作答,黎锐已抢先笑道:“席总去支援第三世界的国家了。”

  眉清目秀的小正太似乎看出什么,赶紧拽着那小师妹回去,成冰歪端着酒杯横波一笑:“他跑到那么远去了,那我不是连喜帖都没法递给他?”

  这个炸弹的威力更大,然而语言文字的魅力就在于,不论什么情况,总有无数可用来赞美的词句。比如以前他们祝成冰和席思永情比金坚、鹣鲽情深,现在则夸她和席思永琴心剑胆、潇洒去来。

  回忆是一件顶伤身的事。

  成冰记得他们在这里腐败过无数次,重阳端午甚至清明节都曾被他们作为名目拿来聚会的理由。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象牙塔外的艰难,无须顾忌家庭和责任,有的不过青春二字,肆意挥洒,许多年后回首,看到的永是再难触摸的璀璨。

  物是人非。成冰心底涌起无数字眼,譬如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譬如人面不知何处去麻花依旧下油锅,凡此种种,尽是逝去不可追的流水往昔。

  下午黎锐带成冰和时经纬等人去扫墓,燕姐的骨灰存在K市城东名叫憩园的公墓,只是小小的一个格子,上面标着编号、姓名和存放人,还有一张黑白相片。成冰抚着那张相片仍不敢相信,这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燕姐到底是什么病?”

  “扩张型心肌病。她读初中那年检查出来的,撑了快二十年了。”

  成冰心下怅然,燕姐为人泼辣,教训黎锐不务正业、教训她抽烟喝酒五毒俱全、教训席思永寡情薄幸丧德败行——怎么也看不出来那样能干的外表下是这么脆弱的生命。黎锐神态镇定,极轻淡的口气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多替我来看看。”

  回程时黎锐还有手续要去市人才市场,于是几人分道扬镳。成冰拿手机一查扩张型心肌病,原来是要忌劳累忌刺激的,病程可长可短,有一年内即猝死的,也有坚持二十多年的。成冰看了资料略有不悦道:“忌劳累,哈,我记得黎锐在电脑城租铺面之前,好几年都没工作,都是燕姐养着的吧?”

  时经纬微咳一声,成冰知道他的意思,以时经纬的人生态度最看不上的就是黎锐这样混吃等死的族群。然而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既然燕姐愿意,他人何必置喙?成冰却仍不免会想,如果燕姐工作没那么劳累,如果黎锐争点气,也许她还能多撑两年?

  成冰忍不住忿忿几句,随行的一个小平头忽发火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呀!不知道的事就别乱说,你们出息,你们出息就能看不起别人啦?”

  时经纬连忙剖白:“哪儿有这么严重,我们不就是……你说认识这么多年了,谁知道他女朋友有这个病啊,早知道的话,我们当时也好多督促黎锐不是?”

  那小平头是以前在黎锐的铺面里打工的,撅撅嘴看起来极委屈:“年初老黎到我那里住了两个月,天天都要靠药物来进行心理治疗。你们没看到的人真的不能想象他当时是一种什么状态——就像吉他上面的一根弦,不停地拉,不停地拉,你不知道它哪天会断,但是你又知道它一定会断——直到某天,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啪的一声……”

  黎锐父母在他幼时出国,他从小被扔在爷爷奶奶家里长大,那时黎锐和燕姐便是同学,常常眉来眼去。黎锐的父母回国时看出苗头来,生怕这个病秧子耽误儿子前程,即刻帮黎锐转了重点高中住读,此后年年催他出国——天高皇帝远,瞒过父母那一关并不太难,何况黎锐早以地下党人的精神和燕姐考到同一所大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