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六章 卑鄙的善良(第2/2页)



  紧接着,那男人的身影在一左一右两个保安的“簇拥”下走了回来。

  桔年是难受的,韩述说过,她是个说谎精。谎言她却是没少说,但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何况是帮助过自己的人。她的头几乎要贴在胸口,只看见几双鞋子环围在自己周围,再度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

  他的裤腿挺括,鞋子得体而整洁。桔年可以感觉得出这是个生活在良好环境中的人,就跟韩述一样。可平凤也有一双修长漂亮的腿,虽然这双腿上总是穿着廉价而艳丽的鞋子,她不能瘸了。但凡有选择,桔年不会这么做,可世界上那么多罪恶,多少是自愿的呢?公平从来就是相对的,如同善良一样。

  “你倒是看看,是不是他啊?”女医生在催促。

  桔年缓缓抬头,扬着下巴,迎上那双冷冷的,审视的眼睛。

  “是他。”她果然是天生的谎话精,颠倒是非的话说出口,反倒如此沉着。

  “呵。”男人撇过脸去笑了起来,仿佛自我解嘲。“我撞了她?”

  “你没有吗?”女医生面露鄙薄。

  “如果我撞了她,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走了。可惜很遗憾,撞人的不是我。”他并没有桔年意料中那么愤怒而激动,字字清晰的为自己开解:“撞人的是一亮黑色奥迪,当场就离开了,我在附近,所以把她们送来医院。”

  “就是你撞的我!如果不是,你怎么会那么好心大老远的把我们送过来,你以为你真的是活雷锋?有谁会那么傻?”平凤坐着轮椅,由护士退了出来,高声说道。她美丽的一双凤眼被糊掉的睫毛膏装点得有几分狰狞,在欢场上打滚,她早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为了保住这条腿,她可以不顾一切。

  “是啊,我怎么会那么傻。”那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

  “你留着跟交警解释吧,他们马上到了。”医生挥挥手说道。

  “也好。”男人冷笑,并不害怕,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别想走!”平凤见他身子刚一动,害怕眼前唯一的机会溜走,尖声喊道。

  桔年却知道那男人不会急于溜走,因为他不屑。也许他在交警中有熟人,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车子没有撞痕,红口白牙,栽不了他的脏。平凤以为留下他就留下了自己的医药费,也许不。

  此时,她是离那男子最近的一个人,她低头理了理头发,放低声音,慢吞吞的说:“你说不是你撞的,交警也许想知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那个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桔年强迫自己面对他的愤怒和轻视,她是个多么恶毒卑鄙的女人啊,就让他看个清楚。

  男人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桔年脸上移开,他看着这个满脸通红,双手交叠着在身前轻抖,却一下子准准抓住他命门的女人。

  良久,他终于开口:“好吧,是我撞的,你们要多少钱?”

  一旁的医生护士面对这个忽然的转变不由得面面相靓。平凤眼里却顿时有了光芒,天底下得肥羊不止一头。

  “两万,不……”

  “平凤!”桔年打断了轮椅上的人略显激动的话语。

  “5000块,就算我们私了,以后的事你再没有关系。”她木然的对那个男人说。

  男人讥诮的笑笑,“你能代表她吗?”

  桔年回头望了平凤一眼。

  平凤迟疑了一会,说:“她当然能。”

  交警赶来,眼看双方似乎已达成共识,也基本认可这个私了结果,自然不再深究,例行公事办完手续,就放当事人离开。此时桔年也顺利办好平凤的入院手续。

  “等等,麻烦你等等。”

  男人走到车边,再次听到这个听起来怯怯的声音在背后呼唤,手从车门把手上垂下,深吸了口气,克制的转身。

  四下无人,桔年走到他身前两米开外。

  “我以为你见好就收,原来你才是胃口最大的那个,剩下的想收进自己口袋里是吧。”他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是隐忍的怒。

  桔年绞着自己的手,“能不能给我一个能够联系到你的准确地址?”

  他扶着自己的车,好像刚听了一个十分低级的笑话。“是不是刚才我给你的感觉是钱特别多,人特别蠢?联系我的地址?哈!”

  桔年没出声,静静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定他不可能主动告诉自己,便低声说道:“你不给,我也可以问交警要的。”

  或许桔年应该庆幸她遇上的确实是个有教养的男人,否则,他的发作或恶毒的辱骂,她虽能接受,但会非常非常难堪。可这个叫做唐业的男人没有,尽管桔年看得见他捏得发白的手,然而很显然,他在忍耐,而且对于自己的感情隐私相当忌惮。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已降至冰点。

  桔年低头说:“你信我会把钱还给你吗?”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冷笑。

  “那,就当是我需要考虑清楚用什么封住我的口之后,再去找你吧。”桔年很少把话说得那么快。

  他的沉默显然是在权衡,最后还是从车上翻出了记事本和笔,草草写就,撕下一页。

  “你要的都在上面了。”他淡淡得说完,递到桔年跟前,就在桔年伸手去接的那一瞬间,他松手,纸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桔年俯身去捡,站直的时候他已经坐入车中。

  她把纸收进口袋里,在车子离开之前,再度拍了拍紧闭的车窗。

  男人摇下车窗,他的克制已岌岌可危。

  桔年从车窗的缝隙里递进了一样东西。

  “不好意思,你掉了签字笔。”

  平凤的手术安排在次日,医院已经对她的伤口做好了必要的处理,她再三对桔年说,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有护士在,不用陪夜,再说桔年明天还有早班。

  桔年也不坚持,嘱咐了她好好休息,便独自回去,还幸运的赶上了到家的末班车。

  下了车,她借着路灯,展开那张让她矮下身子捡起来的纸条,边走边怔怔的想着这一晚纷至涌来的变故。平凤,望年,唐业……桔年叹了口气,还有他,韩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