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2页)



  我看到永娘独自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灯,那盏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不时地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和阿渡躲在一丛翠竹之后,过了好久,永娘还是站在那里。

  我拉了拉阿渡的衣袖,阿渡会意,慢慢拔出金错刀,悄悄向永娘走去。

  不防此时永娘忽然叹了口气,扶着膝盖坐了下来。

  阿渡倒转刀背,正撞在永娘的穴位之上,永娘身子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伸出胳膊,抱了抱她发僵的身子,低声说道:“永娘,我走了,不过我会想你的。”

  在这东宫,只有永娘同阿渡一样,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我。

  永娘的嘴角微张,她的哑穴也被封了,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又用力抱了抱她,发现她胸前鼓鼓的,硌得我生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包金叶子。永娘的眼珠子还瞧着我,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光,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鼻子一酸,忽然就明白了,她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这包金叶子,也是她打算给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前她总逼着我背书,逼着我学规矩,逼着我做这个做那个,逼着我讨好李承鄞……所以准备逃跑计划的时候,我曾经十分小心地提防着她。

  没想到她早就看出来了,却没有去报告李承鄞。如果她真的告诉了李承鄞,我们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在这东宫,原来也有真心待我好的人。

  阿渡扯着我的衣袖,我知道多留一刻便多一重被人发现的危险。我含着眼泪,用力再抱一抱永娘,然后拉着阿渡,瞧瞧溜出了那扇小门。

  这扇门是留给杂役出入的,门外就是一条小巷,我们翻过小巷,越过好些民宅,横穿东市各坊,然后一直到天快要朦朦亮了,才钻进了米罗的酒铺。

  米罗正在等着我们。她低声告诉我们说:“向西去的城门必然盘查得紧,只怕不易混出去。今天有一队高丽参商的马队正要出城去,他们原是往东北走,我买通了领队的参商,你们便跟着他们混出城去。那些高丽人身材矮小,你们混在中间,也不会令人起疑。”她早预备下了高丽人的衣服,还有帽子和胡子,我和阿渡装扮起来,换上高丽人的衣衫,再黏上胡子,最后戴上高丽人的帽子,对着铜镜一照,简直就是两个身材矮小的高丽商人。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亮起来,街市上渐渐有人走动,客栈里也热闹起来,隔壁铺子打开铺板,老板娘拿着杨枝在刷牙,胖胖的老板在打着呵欠,跟米罗搭讪说话。那些高丽人也下楼来了,说着又快又绕舌头的高丽话。自从骁骑大将军裴况平定高丽后,中原与高丽的通商反倒频繁起来,毕竟商人逐利,中原有这样多的好东西,都是高丽人日常离不了的。

  我们同高丽商人一起吃过了饼子做早饭,便收拾了行装准备上路。这一队高丽商人有百来匹马的马队,是从高丽贩了人参和药材来,然后又从上京贩了丝绸茶叶回高丽。马队在院子里等着装货,一箱一箱的货物被驼上马背。那些马脖子上挂的铜铃咣啷咣啷……夹在吵吵闹闹的高丽话里,又热闹又聒噪。

  我和阿渡各骑着一匹马,夹杂在高丽商人的马队里,跟着他们出城去。城门口果然盘查得非常严,有人告诉我们说城中天牢走失了逃犯,所以九门都加严了盘查,最严的当然是西去的城门,据说今天出西门的人都被逐一搜身,稍有可疑的人就被扣押了下来,送到京兆尹衙门去了。我和阿渡心中有鬼,所谓的走失逃犯,大约就是指我和阿渡吧。

  因为每个人都要盘问,城门口等着盘查的队伍越排越长,我等得心焦起来。好容易轮到我们,守城的校尉认真验了通关文牒,将我们的人数数了一遍,然后皱起眉头来:“怎么多出两个人?”

  领队的高丽人比划了半晌,夹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才让守城门的人明白,他们在上京遇上家乡的两个同伴,原是打仗之前羁留在上京的,现在听说战事平靖了,所以打算一起回去。

  那人道:“不行,文牒上是十四人,就只能是十四人,再不能多一个。”

  我突然灵机一动,指了指自己和阿渡,学着高丽人说中原话的生硬腔调:“我们两个,留下。他们走。”

  那校尉将我们打量了片刻,又想了想,将文牒还给领队,然后指了指我们身后的另两个高丽人,说:“他们两个,留下。你们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