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雕(第2/3页)

惢心会意一笑,低低道:“只有这样,才能拉下贵妃与皇后,又惩治了王钦,解救了小主自己,一箭三雕。”

如懿冷冷道:“我的初衷从来不只是为了搭把手救莲心,顺带着除了王钦这个隐患,而是要绝了宫中的对食之事。当初流言之祸,皇后表面要救我,请求皇上只是将我禁足,实际上是将我置身于不能自救之地。既然如此,我小惩以戒,既是保全自己,也不能让人将延禧宫践踏到底。”

惢心暗暗点头:“也只有搅清了这趟浑水,皇上才会相信娘娘与流言无干,才算真正安心了。”

如懿慢慢挑拣着丝线比对着颜色,笑道:“你看这一把丝线,光一个红色便有数十上百种色调,若一把抓起来,哪里分得清哪个是胭脂红哪个是珊瑚红。非得放在了雪白的生绢上,才能一目了然。”

惢心会意微笑:“所以小主得留出空当来,让皇上分清了颜色,才好决断。”

如懿微微一笑,缤纷多彩的丝线自指尖如流水蜿蜒滑过,轻巧地挽成一把,悬在紫檀架子上,任它如细泉潺潺垂落。“禁足也好,幽闭也好。外头既然流言纷乱,直指于我,那我便顺水推舟,稍稍回避自然是上上之策。”

“可是小主真的从不担心么?小主被禁足,外头自然就由得他们了,万一小主受了他们的安排算计,坐实了玫贵人诞下妖孽这一流言滋扰宫闱的源头,即便皇上要保全您,也是保不住的。”

如懿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挑,拨出一缕鲜艳红色挽在雪白的指间:“他们要安排布置这样的事,光是一两日是不成的。我只要乖乖待在延禧宫中,那么即便他们有事,也不干我的事了。你细想想,我出事必然是他们所害,他们有事却一定与我无关,这样的好事,换了你,你愿不愿意赌一赌?”

惢心抿唇一笑,替如懿捧过一把绿色的丝线慢慢拣选:“奴婢不敢赌,奴婢只安心跟着娘娘就是了。”

如懿描得细细的黛眉飞扬如舒展的翅:“也亏得莲心乖觉,不仅告发了王钦淫乱宫闱,冒犯慧贵妃。还说他总酒后胡言,胡乱吹嘘,流言之事出自他口。何况不论是与不是,皇上心里已经厌弃了这个人,便会认定是他做的。”

惢心微微蹙眉:“玫贵人这件事,知道的人除了皇上、皇后,便是小主和王钦。难道小主从未怀疑过是皇后……”

如懿冷冷一笑,将丝线在手指上细细一勒,森然道:“我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皇后不是我能动得了的人。不管利用流言来害我的人是不是她,我都只能先断其臂膀!”

“但是莲心……”

“莲心一心只想除去王钦,她是皇后的家生丫环,又是陪嫁,有父母族人在,一时间她是不敢背叛皇后的。也好,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便先留着她,当做一道防范吧。”

这一日皇帝与皇后携了六宫嫔妃往太后处请安。太后着意安慰了怡贵人一番,便命福珈从里头端了一个垫着大红绣绒的红木漆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枚麒麟送子金锁,捧到怡贵人身前道:“《诗经》有云:麟之趾,振振公子[1]。哀家就送一枚麒麟金锁给你,希望你早日为皇上添一位阿哥才是。”

怡贵人喜不自禁,忙起身谢过。

皇帝亦颇喜悦,道:“麒麟,含信怀义,步中规矩,彬彬然动则有容仪,更是送子的神兽。皇额娘的礼物,实在是心意独到。”

慧贵妃笑着抚了抚领口的翠玉流苏佩:“太后的心意怡贵人必然是心领了。其实阿哥公主又何妨,只要母子平安,不要像玫贵人一般福薄就是了。”

太后伸手拨着手边几案上新开的簇簇迎春,金英翠萼,枝条舒曼,已带早春暖凉的气息。太后唇边的微笑亦是这般乍暖还凉:“皇后一向不喜奢华,哀家看这些嫔妃们所用的首饰也是银器鎏金为多。哀家赐怡贵人赤金的麒麟锁,皇后不会嫌哀家老糊涂了吧。”

皇后忙起身恭谨道:“皇额娘一片心意,儿臣怎敢这样想呢。何况怡贵人有孕,皇额娘爱护怡贵人,等同是爱护臣妾。”

太后微微一笑:“宫中祥和平安,乃是皇后的德行所致。听说皇后为使后宫嫔妃多有子嗣,让太医院多多熬制了坐胎药每日送到各宫,也是有心了。”她转首向皇帝道:“前几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哀家命人夜观天象,祈求祥瑞。不知钦天监可将结果对皇帝说了?”

皇帝扬起几分欢悦之色,道:“钦天监说天象祥和,尤其指北天女宿星尾带小星,连续数月格外明亮,乃是指后宫女子怀有大贵之胎。儿子心里也十分安慰。”

太后笑吟吟道:“女宿星本来形如蝙蝠,主福兆、多吉。而后宫女子怀有身孕的,只有怡贵人而已。看来这一胎也的确是大福之相。”

这样说来,怡贵人更是喜不自胜,慧贵妃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着脸不言不语。皇后倒是一脸欣慰道:“如此,臣妾就要向太后和皇上求个恩典了。怡贵人伺候皇上多年,她的位分……”

皇帝爽朗笑道:“等怡贵人生育之后,无论男女,朕一定会给她嫔位,居景阳宫主位,如何?”

太后含笑道:“如此甚好。哀家也希望后宫嫔妃能多有生养,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如此寒暄几句,太后又格外叮嘱了怡贵人保胎事宜,便也散了。

才出慈宁宫仪门,皇帝便低低向如懿道:“昨儿江南进贡了些好茶来,朕都赐予你了。趁现在得闲,不如你烹茶给朕品尝,如何?”

如懿低眉浅笑:“臣妾倒不怕皇上不来品茶,只是您已经好些日子没去长春宫了。前几日是二月初一,您本该在皇后宫中过夜的,却也只是去略坐了坐就回了。”

皇帝正要说话,只听皇后疾步上来,请了安道:“皇上万福。”

皇帝笑容一敛,淡淡道:“春寒料峭,皇后还不回自己宫中么?”

皇后颇有为难之色,踌躇片刻,还是道:“皇上,您已经多日没有去臣妾宫中了。臣妾愚昧,不知皇上是不是因为莲心受王钦凌虐之事怪责臣妾?”

莲心跟在皇后身边,忙跪下道:“皇上圣明,奴婢受这些苦楚只是奴婢自己命薄罢了,而且奴婢也不敢告诉皇后怕她担心。王钦出事之后皇后娘娘才知道奴婢吃的苦,十分怜惜自责,还亲自为奴婢上药,奴婢感激不尽。所以王钦的事实属奴婢自己命苦,不干皇后娘娘的事啊!”

皇帝看向皇后的神色多了一丝温意,他和缓道:“皇后你一开始也不过是好心,怜悯宫人孤苦,但却未能知人善察。莲心在你身边多年,你一时失察,不仅连累莲心吃尽苦头,而且宫中歪风也由此而起。朕不能不想到,这是皇后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