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八章 蒿莱行径藏(第3/4页)

“本宫知道你不服气,可你想想,若那真是本宫设的局,派的刺客,完全可以杀了你,或者是陷害于你,本宫有吗?除了这贵妃之位外,其他哪一样荣耀你不是和本宫同享的?丽妃,在这宫里头,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是聪明人,当知道如何选择。是继续和本宫作对,还是和本宫同享这荣华富贵,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宫。”

袁瑷薇确实不笨,知道这会儿再和何嘉瑜争斗,已经没有意义,就讨价还价道:“您得和皇上说,让臣妾仍然有执掌宫务的权利。皇后如今身子不好,管不了什么事,您做了贵妃,想来这后宫里头,您会成为真正握有实权的,臣妾这个要求,并不为过。”

见袁瑷薇对自个儿的称呼转了几转,不再像先前直呼,想是已经决定和自己联手,何嘉瑜眯起眼睛,笑道:“当然了,本宫先就说过,咱俩姐妹情深,有本宫的,自然就有你的。”

在何嘉瑜和袁瑷薇钩心斗角之际,孙清扬正卧病在床。

那一日,她陪着二公主、三公主和太子在园里玩捉迷藏,跑了一身汗。回去后,只顾着给儿女们沐浴更衣,等轮到她自己,已经一身凉意浸骨。

夏末秋初的热感风寒,比普通的风寒又要厉害三分。

她就时好时坏的,一直咳嗽不停。

一日,等处理完政事,已经是黄昏时分,朱瞻基到了坤宁宫。看见她憔悴的样子,他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正要施礼的她,问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也不叫人和朕说一声?”

又责怪燕枝等人:“皇后身子不适,她让挡着,你们难道不该暗中给朕说一声吗?怎么侍候主子的?”

见燕枝等人战战兢兢不敢回话,孙清扬拦着他笑道:“好了,是臣妾不让她们扰您,您为国事烦心,哪里还有时间顾着后宫里的这些事情,再一个,皇上又不是太医,纵然知道了,也不过是白担心,所以臣妾才没让她们到您跟前去。若是说了,阳奉阴违的,臣妾这坤宁宫可不留,她们不说,足见对臣妾忠心。”

朱瞻基看到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皱了皱眉:“你又不吃药了?”

丹枝连忙告状:“皇上,皇后娘娘回回吃药,都要奴婢们连哄带骗,这不,今儿个中午的药还没有喝呢。太医说了,娘娘这是虚火旺盛,伤及肺气,须得理肺止咳,要趁热喝才行。可娘娘总是三拖四欠的,要不这病也不会拖了这些时日,娘娘总不喝药,怎么会好?”

朱瞻基笑起来,看着孙清扬道:“你从小到大就不爱喝药,如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朕看你上回劝祁镇吃药,不是说得很好吗?到自个儿就另有一番道理了?”

听到朱瞻基拿她和几岁的小儿相比,孙清扬难为情地说:“实在是味道太苦,令人难以下咽。并非臣妾不想喝。”

朱瞻基走上前,接过药碗,挥挥手让左右宫女太监们都退下去,然后从碗里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孙清扬嘴边来,温柔地笑道:“来,朕喂你。”

孙清扬勉强吃进嘴里,就皱了皱眉,张大嘴就想把药往外吐,却见朱瞻基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鸳鸯荷包,从荷包里取了一颗糖果出来,喂到孙清扬的嘴里,眼里的温柔如同旧日里一般,十分宠溺:“这样就不苦了吧?”

从前孙清扬偶然生病,不肯吃药的时候,他就总这么哄她,这些年里,孙清扬很少生病,那荷包也鲜少再用,不想如今仍然还存着。

这鸳鸯荷包,还是两人大婚圆房之后,他缠着孙清扬要的定情之物,不想竟然一直跟随着他。

孙清扬眼里泛起一片潮润。

就这样,吃几口药,喂一颗糖,总算把一碗药喝完。

见孙清扬有些乏力,朱瞻基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温言叮嘱她好好休息,说自己明天再来看她。

孙清扬却拉着他的手,不肯丢开,将脸蒙在被里半边,只露一双眼睛看着他。

朱瞻基亲昵地理了理她的鬓发,打量她半晌,温柔笑道:“这是怎么了?舍不得朕走吗?”

或许是人在病中特别脆弱的缘故,孙清扬特别想他留下来陪自己,但这会儿她还生着病,话到底说不出口。

朱瞻基却扬声叫宫人们:“侍候热水,朕要沐浴更衣,今晚就在坤宁宫歇息。”

看着朱瞻基留下来,孙清扬只觉得满心欢喜,再顾不上矜持,柔情蜜意地从被中仰头看着他确认道:“臣妾还病着呢,皇上今儿个也能在这儿留宿吗?”

朱瞻基点头,坐在榻边,温言道:“没关系的,太医说你这病不过人。”顿了顿,带着点调侃道,“明明是想朕留下,偏还不肯说出口。看你那眼睛,都望着朕不会转目了,还压在心里头,要是朕没看出来,你怎么办?”

他这一句话,却引得孙清扬眼里不由自主有泪意涌上来,她连忙硬生生止住。

看着朱瞻基如同小麦一般颜色的肌肤,深邃如海的眼神,还有偶然才会露出昔日冷厉的面部神情……虽然才十多天不见,可是好像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似的,她看他的眼神越发柔情似水。

好像是自从登基以来,事事都要独当一面,放眼天下的缘故吧,他整个人都彻底沉淀下来,厚重起来。先前的他,带着些锋刃新砺的火气,如掌上利刀一般咄咄逼人,到了如今,已经是锋芒尽敛,如匣中宝剑一般,看似温良如玉,却天下无双。

幸运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红颜未老恩先断。

他对她的感情,不再宣之于口,却事事体谅。

就像她对他一般,递到手里的茶,是刚好入口的温度。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朱瞻基,看着他挺拔如刀削的鼻梁,高挑的眉骨和眉骨下深邃的双眼。他线条分明的双唇,浓黑的剑眉,被长须挡住的英俊面孔,也许不是这个世上最俊美的,却最能打动她的心弦。

朱瞻基含笑任她看着,突然俯身下去,在她的唇边印了一印,方才起身道:“朕先去净房了。”

等从净房里出来,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床榻,而是走到房中,就停下了,侧头看着梳妆台。

孙清扬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去,看向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朱瞻基的面庞映在里面,虽然站得很近,却像隔得很远,而镜中影像的后面,就是躺在床上的她,一双欢喜的眼睛。

想必,他正是因为在镜中看到了她的样子,所以才停下了步子。

两人的视线交会在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