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十五章 惊弦玉精神(第2/4页)

见孙清扬一脸沮丧的样子,朱瞻基有些不快,“在这宫里,我母妃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就是我,对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事事依着你,你还想着走,恩义何在?”

“我若因你们待我好,就忘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又有什么资格谈恩义、情意?”

朱瞻基摸摸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就留在这儿吧,以后有机会一定让你和家人团聚,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孙清扬点点头。

其实,在她的心里,并不认为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趁他俩谈话时,施礼退出的璇玑和杜若提了食盒进来。

璇玑边往外端饭菜,边说:“长孙殿下、小姐,晚膳时间到了,太子妃殿下着人将长孙殿下的晚膳也送了过来,一并就在聚音阁吃了吧,吃完了你们再谈论琴理乐音。”

璇玑是家生子,自小就在朱瞻基跟前服侍,和他很熟悉,所以谈话间并不像杜若那般拘谨。

早晨,孙清扬坐在窗前喝桂花酒,虽然是小杯,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却也有些醉意。

从知道云实没有生还之后,她就学着大人们的模样,喝酒解愁,渐渐地,竟然染了些酒瘾。

喝酒的时候,她觉得醉生梦死之间,比清醒着快乐些,醉酒的时候,时光过得飞快,好像几杯酒过去,一天也就过去了。

璇玑和杜若两个劝不住,又不敢不给她酒,因为不喝酒,她就总是呆坐着,坐着坐着就掉眼泪,还不如喝醉了笑着,让人觉得安心。

可是,小姐才八岁多,常饮酒肯定对身体不好。杜若和璇玑对视一眼,她俩劝不住,得找能劝住的人来。

那一日早晨,新倒的一杯酒还没来得及全喝进孙清扬嘴里,就突然被闯进来的赵瑶影一把夺过去。

赵瑶影斜飞着眼睥睨她:“我原以为你是个胆大的,敢在那么多良娣、良媛面前护着两个丫鬟,敬你三分,不想你却是个胆小如鼠的,遇见事只会缩洞壳里,头都不敢伸出来了。”

孙清扬瞪她,红着脸,因为微醉,瞪起的眼睛惺忪迷蒙。

赵瑶影一口把杯里剩的酒喝了:“难怪你要每天都喝几杯,原是比茶水味道甜些,你这还有没有,回头让春兰来取一坛回去。”

孙清扬瞥她一眼:“要我的酒,还骂我?”

“再好喝它也是酒,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更不适合你我这个年龄常喝,你成日在醉乡里寻梦,难道就能让你那丫鬟起死回生吗?”

“我知道不能,可是,喝醉了的时候,会比较开心一些。”

赵瑶影冷笑道:“谎话最动听,可它是假的,醉酒是开心,可它终究会醒。你以为逃开,躲避着,就能变成真的吗?”

孙清扬歪歪头,努力睁大眼睛说:“倒多谢你费心,不用管我,随我去!”

赵瑶影如何肯,府里就她、秦雪怡、孙清扬三个年纪相当,身份相当。秦雪怡是个冲脾气,和她再好也能因为三句话不对就断袖割袍说绝交,陪十二分的小心说话,她不操那份心,远着些反倒客气有礼。

一个多月前在灵谷禅寺和孙清扬谈天说地,倒觉得投缘,所以回太子府后,也常在一起说些小女孩们的悄悄话。谁知那夜听审过陈管事后,孙清扬就早也喝酒,晚也喝酒,脾气古怪得连太子妃给她请的几个乐师都气走了。

今儿个杜若求到她,怎么她也不能辜负那个忠心为主的丫鬟所托。

“我不管你,我也不想管你,也没情由管你。我只是告诉你,喝坏了身子可是你自个儿的罪过,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如此哀哀痛哭,将父母兄弟置之何地?”

孙清扬一愣:“当然是最重要的人。”

“一个打小相伴的丫鬟不在了,你就如此,父母呢?兄弟呢?孝义呢?你还好意思说他们是最重要的人?不是说不应悲伤,但似你这般哀戚过度,我却从没见过。你把至亲摆在哪里?这不是胆小是什么,你怕再面对外面的风波,你怕又惹了什么人,害得你身边人丢了性命,你把一切罪责都归在自己身上,这难道是你父母兄弟想看到的?”

慷慨激昂地说完,赵瑶影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酒盅大小的翡翠琉璃杯,杯色如春晓,盈盈水波碧绿可喜,望之如烟如雾,拿着寒凉浸骨。

“这是我家传的宝贝,传说用此杯喝酒,一杯开杯,两杯昏睡,三杯能醉死,你不是想一醉解千愁吗?来来来,用它盛了酒喝,连饮三杯,你就能醉得再也不会醒来。”

孙清扬听得打了个激灵,险些把赵瑶影塞到她手里的琉璃杯丢出去,回过神来后,连忙把杯子塞回给赵瑶影说:“既然是宝贝,快好好收着,别动不动就拿出来给人显摆。”

却感动得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田,竟为了劝她,将家里祖传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你不敢吗?既然不敢死,为何不好好活着?这可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呢,天大的事情,都应该微笑着去面对,这世上,原没有过不去的坎,逝者已矣,生者难道不应该替她好好活着,看她未看的风景,吃她未吃的美食吗?”

“可是,若不是我,云实也不会……”

“若不是你,死的就是福枝、佳墨,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人,不都说那个陈管事是个心毒的,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吗?你这次揪了他出来,佳墨回到了王良媛的身边,福枝保住了命,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要盯失去的,不看得到的?要知道,你再伤心难过,失去的也回不来了,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本该快乐的时间也溜走了,常常低头哭泣的人,可看不见明媚的晨光。”

赵瑶影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却也听了些传闻,知道陈管事并非善与之辈。

看着赵瑶影苦口婆心、叉着腰扮凶狠的样子,孙清扬不由得笑了,眉眼开朗起来:“赵姐姐,你这样子倒像个茶壶,还是个装满滚水的,好热好烫手噢。”

赵瑶影气得点孙清扬的头:“你就不是个省心的,我好心劝你,缓过来你就调笑我。”

心里却欢喜得很,清扬终于又肯笑啦。

孙清扬正色道:“赵姐姐,你说得对,我原不该让你们操心,更不该损了自己的身体,让父母亲担忧。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多喝酒了,我要开心地活、快乐地活,代云实去看她喜欢的风景,吃她喜欢的东西……”

赵姐姐说得对,既然不能同死,就应挣扎着爬起来,推开窗子透透气。

看到这个柔顺嬉笑的女孩终于肯站起来挺直肩背,似乎再大的风雨也不能够压垮的样子,赵瑶影才完全放松下来,放下叉腰的手,不再摆出凶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