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翌日清晨,我是在陆西城的怀中醒来的。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了进来,正好照在床头的玻璃花瓶上。那花瓶反着光,我睁眼时就被光线晃了一下眼睛。然后我就发现,我和陆西城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我心中并没有喜悦,而是徒生一丝心酸。新婚夫妻间最常见不过的状态,对我而言却是如此的难能可贵。我无从揣测,横亘在我和陆西城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大概我是真的被曾经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给弄怕了。

后来我把这个场景描述给童虞茜时,她用极度暖味的眼神看着我,问我:“那个时候,你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 ”

童虞茜一肚子坏水,我当然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我的心思可比她单纯多了,我只是想告诉躺在我身边那个人,我心里有他——这是我当时最纯粹的愿望。

然而,五年前不敢做的事,五年后我还是不敢。要不怎么说是愿望呢! 在我的认知里,愿望不过是“无法实现的目标”的委婉说法。

童虞茜十分不解:“你不敢向宋南川告白我能理解,你是怕被拒绝;可你在陆西城面前怎么也那么没出息?陆西城是你未婚夫,你爱他不是很正常吗,你怕什么啊?”

怕什么?连我自己都猜不透。怕他看轻我?或许……是怕他不会爱我吧?

回头,我看见陆西城睁着眼睛正看着我。我一紧张,往旁边缩了缩“早,早安!”

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不自觉地往外缩了一下。他征了征:“很紧张?”

“没有……我哪有我没有紧张。”

“像真正的夫妻一样,这是你说的。”他瞥了我一眼,强行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嗯,退烧了。”

“是吧?我也感觉好多了。”

他忽然变得很严肃:“廖馨馨,在我面前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嗅到了他话中的深意。什么叫我不必紧张、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翻译过来应该就是:他对我没有任何兴趣,让我别自作多情?还是说,他取笑我没见过男人,和他独处就浑身不自在?

我不乐意了:“陆西城你别瞧不起人!别以为只有你长得帅,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堆又一堆的。喜欢我的男人也多了去了好吗!我至于跟你躺在一起就紧张?”

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至于一嗅到男性荷尔蒙就紧张?更何况他还是我的未婚夫,是我将来注定要同床共枕的人。

为了证明我真的不紧张,我往陆西城身边挪了挪,壮起胆子抱了抱他。

陆西城猜到了开头,显然没猜到后续,我抱他的时候他身子僵了一下。

然而我也没有猜到后续,他并没因为意外而推开我,而是顺势抱住了我。于是,现在轮到我浑身僵硬了。

“我,那个,你……”我的尴尬症都快犯了,强行打着圆场,“对哦,我记得你说过,这种事应该你主动对吧?谁让你是男人呢!”

“那你记不记得我也说过:如果你觉得这场婚姻太突然,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无论你需要多久,我等你!”

我从他怀里缓缓抬起头,带着怀疑:“我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在我身上花这么多时间?”

“我说过,我们很合适。”

“像我一样身份背景的女孩很多,不乏对你死心塌地的,为什么是我?

你是不是……”我压低声音,假装是不经意提起,“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我死死地屏住呼吸,偏偏还要挤出微笑来掩饰着满心的期待,虽然明知答案不会是我想要的那样。

果然,陆西城说:“我也想给你你期待中的爱情,但是目前我们都无法做到。”

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心底有一个很强烈的声音:他说得不对,不是这样的,至少我做到了。

曾经我从未对人言,我与他约定的婚姻只是因为,他不爱我。

如今我亦不想告诉他,我向往与他的婚姻是因为,我爱他。

我下意识地抱紧他,鼓足勇气告诉他:“不用等了,我已经适应了。既然我们结婚是既定的事实,我不介意这一天早点到来。”

“所以你是想好了要跟我结婚了?”

“不是我想跟你结婚,是你要向我求婚。”我摆高了姿态,“陆西城,用一场有诚意的求婚仪式来打动我吧!爱不爱没关系,给足我面子就行。毕竟我是女孩子,哪个女孩不喜欢浪漫!”

“我会的。”他走到窗边,将窗帘向两边拉开。

光线刹那间扑过来,晃得我眼睛一酸。我本以为是阳光出现了,可惜不是,不过是因为积雪太厚太白,衬得这世界都是明晃晃的。

“雪停了。”陆西城回头对我说,“旅社老板说这两天都通不了车,我让人订了四天后的机票。”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他瞥了沙发一眼,他的电脑正安静地躺在那儿。

按照原计划,我们今晚就应该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我说了一句害怕孤单,他便丢下工作陪我折腾了一圈。不巧,大雪封路,他不得不再次延缓了回国的日期。我很感激,我又不想对他说谢谢,说谢谢太见外了。可是不说谢谢,我又能说什么?

我忍不住又觉得很开心。能和他在这个与世隔绝般的地方再独处四天,对我而言是多出来的惊喜。一旦回国,我们的世界就不只是我们;只有在这里是不一样的,周遭全是陌生人,而我们只有彼此。

我正矛盾着,楼下传来了很大的动静。陆西城从窗户往下看,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我赶紧披上衣服跑过去,只见旅社老板正带着一帮人在组装雪橇,看这样子他们是打算去滑雪。

“我们也去吧!”我兴致盎然,“反正回不去了。”

他点点头:“你去换衣服。”

几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拉着我们在雪地上飞奔,风嗖嗖的,我赶紧把围巾往上拉。我们旁边的三四架雪橇上也都坐满了人。他们好一点都不觉得冷,雪橇滑行着,他们时而大叫、时而高歌,所有的兴奋都写在了脸上。看得出来,大雪封路、暂时不能回家所带来的不便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这一点我在伦敦留学时便深刻地感受到了,西方国家的人似乎更容易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