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沙门女士(第4/6页)

“像您这样的我们最欢迎。当年云伯组建这个读书会时,我几乎还没有认真读过一本小说。”

沙门热情地为农挑选了好几本书,让她带回去读。

沙门将她送到门口,邀请她月底时来参加讨论。

张丹织两个月没有露面了,沙门一直在担心。虽然洪鸣老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沙门凭直觉感到这里面水很深,不容易摸清底细。沙门和其他书友一样,也认为洪鸣老师有创作的天赋,可她也知道洪鸣老师从未动过笔,而且他坚决否认自己动过这方面的念头。那么究竟为什么大家会有这样的印象呢?他声称自己是个很实际的人,热爱他的工作。当然教育工作同小说创作也是有关系的,但二者目前还未到画等号的程度。那么,也许洪鸣老师对于文学的一些体验来自他的女友?哪位女友,鸦还是张丹织?该死,她的思路又陷入了这个陷阱。

沙门一边记工作日志一边想这件烦心事。她听到有人上楼来了,于是心中激动起来。

是张丹织,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两眼炯炯有神。

“您是来同我们告别的吧?”沙门调侃地问道。

“为什么告别?我不但不告别,还要与读书会共存亡。是我的学生们催我回读书会,他们认为我离开了你这里会失去灵感。你瞧,我的学生们像魔鬼一样。”

“这下我心里就踏实了。你的学生真不错。那么,他怎么样?”

“你问洪鸣老师?我一直同他有联系,我们互相通电话。”

“你到底爱不爱他?”

“他非常有魅力。我同他的关系类似于你同云伯的关系。”

“你能肯定?”

“我不能。”

“丹织啊丹织,我的头都晕了!”

“对不起,沙门。可能我也是个魔鬼。”

楼下有人在叫沙门,她俩相互看了一眼,一块下了楼。

厅堂里并没有人,但两位店员显得很慌张。她们说的确有人来过,就站在柜台前,但她俩都看不见那人。沙门回过头去看张丹织,看见她在簌簌发抖。

“到处都有奇迹。”张丹织说了这句话就泄气地坐下了。

“是啊,就像书里面发生的一样。”沙门也忧虑地说。

“大概那人找的是我。总有人找我,有时在我里面叫我。”

听张丹织这样说,沙门就笑起来了。

“丹织啊丹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云伯昨天还称赞你是一位勇敢的书友,让我好好鼓励你呢!”

“云伯真说了这话?”

红晕回到了张丹织的脸上。她坐在那里一边看街景一边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她站起来告辞了。

柜台后面的沙门这时看见黎秀犹犹豫豫地进来了。

“刚才您进来过吧?您把我的朋友吓坏了。”沙门说。

“我是来过。可您这位朋友也太神经质了。我不过是坐在暗处,您的店员没看到我。您瞧,我在慢慢学习同人交流。让我猜一猜,您的那位女友最近对自己感到懊恼,对吗?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个性坚强。”他突然变得话多了。

“您的进步让我惊讶,黎秀!也许不是进步,也许您从来就是这样的预言家——啊,我太激动了,我在说什么?”

沙门瞪眼看着玻璃窗外,她看见洪鸣老师正匆匆地从马路对面走过。

“您在说我是个预言家。谢谢。我同云伯一样,对前途有一种乐观的估计。”黎秀笑嘻嘻地说。

沙门安静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朝着黎秀摇头。黎秀说他是来为她送咖啡豆的,他在国外买到了上等的货色。沙门看着他晒黑了的,显得年轻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最近阅读进展如何?”沙门问他。

“我读到了一本极好的小说,正是描写我同您这种关系的。我被迷住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忽然就对同人交流产生了兴趣……”

“您本来就对这事有兴趣,”沙门插嘴说,“像您这样的——”

“我一定要把那些段落读给您听。我漂流了这么久,却原来是为了等着您的出现。这种事不太多吧?”

“的确不太多。”沙门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沙门将黎秀送到码头那里(因为黎秀并未提出要留下)。他明天就要去东北。沙门想象着他孤独的旅途,不由得哭了起来。黎秀拉着她的手喃喃地说:“我多么幸福!要是早知道——”沙门就这样泪眼蒙眬地同他告别了。

从码头上下来吹了点风,沙门有点头晕,走路摇摇晃晃。

有人扶住了她,是洪鸣老师。

“我必须将沙门女士平安送到家。”他说,“这里有家药店,我们进去坐一坐。”

他为沙门买了治伤风感冒的中药,向店员要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去。过了半小时他俩才回到家里。

坐了一会儿,沙门说她好多了,又问洪鸣老师遇见张丹织没有。洪鸣老师说遇见了,两人一块去了一趟植物园。

“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沙门叹了口气。

“你是指发誓的事吗?”

“是啊。我生怕你和她的关系受到影响。”

“啊,真感谢你,你回家吧。”她又说,突然显得疲惫不堪。

她一上床就入梦了。梦里的天空很亮很亮,黎秀从远处朝她走来,老是走不到。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她醒来时是半夜,灯光下,她发现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有样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黎秀偷偷给她的小笔记本。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抄录着一段一段的文字,大概是从他读的书上抄下来的。

黎秀抄录的那本小说沙门没有读过。沙门简直不相信她会没有读过这么有趣的一本小说。黎秀没有写下书名,也没有写下作者的名字。沙门心里想,总不会是黎秀自己写的书吧?这种可能是有的。他是一名公司职员,终年在外奔波,收入不算少,可居然从未成过家。他如此匆匆忙忙地生活,也许心底怀着写作的念头。现在他快退休了,应该拿起笔来了。沙门再也睡不着了,就在灯光下读那些文字。虽然说明了那是一本小说的摘录,但那些摘录全是些干巴巴的文字。它们大都是对气候、温度、湿度、街景、服饰、货物、城市布局、车辆种类、绿化带设计、饮食习惯等等等等的描述,都与城市有关。但沙门是一位阅读老手,反应极为灵敏的那一类,她立刻就嗅到了文字中的某种气味。她在前面那几页里反反复复地逗留,瞪着那些秀美的字迹,似读非读,口中却念念有词。她脑海里慢慢地有一些模糊的形象出现了。她听到其中两个看不清的人脸在说话。

“潮湿天最好别上山,遇见瘴气就会发心脏病。”一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