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散了的筵席】

  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小敏在整理东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我走上去拉她的手:“小敏……”

  她抬头看我一眼,复又低下头整理杂物:“你说的对,我早该不干的。”

  当猜测被证实时,我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我存着点耐性慢慢与她分析利害,或许今天也不止于此。

  “她们让我走人了……”她喃喃地说着。

  我忍不住轻轻地拥抱她:“如果……如果需要我帮助……”

  我不能痛痛快快地将这句话说出口,我害怕她把它当成是一种客套或是施舍。

  好在小敏懂得我的尴尬:“不用说了晓蕊,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紧紧地回抱我,“好在他们没有让我把卖出的赠品悉数奉还……我还有些余钱,你放心好了。”

  说完她轻轻地拍拍我的背,然后转身拿起整理好的小箱子一刻不停地朝电梯走去。看着她远去,我有些不舍。好在她依旧昂首挺胸,没有半点的委屈和疲态。

  我升职了,而我的朋友却被迫离职了。心情永远没有正负相抵一说,即便前一刻我欣喜若狂,而此时,我仍然心灰意懒。

  我仰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人敲门,是小文。

  她将一杯咖啡放在我桌上。

  “以后这些事情不用你做了。”

  “没关系,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小文的声音永远都很明快。

  我无力多说一句,只得点了点头。

  “哦对了,张文丽也离职了么?”

  “文丽姐?没有啊,不过调到其他部门去了。”

  小敏走了,她却没走?呵!这公司里的事情永远说不清楚。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来电显示为内线。

  “怎么样倪经理?对现在的环境还适应吧?”

  我笑着答道:“董姐您又玩笑了。”

  董欣敛了笑声:“说正事,我们大区下面总共有四个市区,过去一个大区经理加一个销售经理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正好赶上这回公司人事调动,我们部门还会来一位销售经理,你与他一人分管两市,当然X市的生意还由你负责,这可不比周边的小城市,你要多多上心,继续努力啊!”

  董姐一副语重心长,我亦不敢怠慢。X市还由我负责,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无言的嘉奖与信赖。

  新同事?新人来旧人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告诉自己,要早些学会习惯乃至漠视。

  这位新同事名叫李烨,他调任的那一天我刚好到分管的市区出差。所以我见到他时已是他到公司上班的第二天。

  我刚刚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便见一只手拍在我肩上,我吓了一跳,抬头便看到此人。

  “你就是倪经理吧?我是刚刚调过来的新同事李烨。”

  说完这句话他才把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拿开,伸过来等着与我握手。我点点头,与其象征性地握手。

  难得还有现代人将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的,看上去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听说你很能干?”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挑衅?抑或是恭维?还是只是句简简单单的客套话?

  “哪里。”

  “你也不必谦虚,女人嘛干这行总是容易些,只要不怕吃亏就不怕接不到单子。”

  到了这一刻,我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便会忍不住发作。

  “托赖。”说话间,我匆忙推门进了办公室。

  我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也忍不住暗自庆幸。因为有董姐在,我做销售主管不久就开始接管大客户的生意。那些小老板,不见才好。但不是每个女同事都像我这样幸运,据说也有为了生意被占了便宜还唯唯诺诺的。所以说出来混生活的女人比男人更加不易。

  小文推门进来:“倪姐,这是您要的报表。”

  我点头应下,她却站在桌前没有马上离开。

  “倪姐,李经理就那样,听他以前的同事说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您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我释然地笑笑:“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

  她满意地笑着点头:“那有事您再叫我。”

  办公室的窗子向南,如不是都市里重重叠叠的楼宇,或许一眼望到家乡的土地也说不定呢。

  我翻开手机通讯录,被置于顶端的那个号码却是极少被拨通的。我端着手臂犹豫了片刻,还是整理了心情拨通电话。

  “是晓蕊么?”

  这声音像是隔了几个世纪。听到它我的情绪便不再受控制。我捂着嘴不敢呜咽出声。母亲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总能将我置身于八年以前,我不愿面对亦不敢去面对。

  “这傻孩子,怎么打电话来也不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妈,我是晓蕊。”

  “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你春天寄回来的那些衣服妈穿着正好,你那么忙不用再操心我的事了,我每天同你姨妈们一起你尽管放心。”

  我痴痴地点头,明知她看不见,只因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妈说?”

  良久,我说:“我下个月会抽空回家。”

  我听到母亲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啊,你爸的忌日就快到了。”

  “我会同明思一起回去。”

  “是送你八音盒的那个小伙子么?那真是个好孩子,听说他也去X市了,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母亲总有着说不尽的话,而我又何尝不是,可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早就不需别人照顾了,倒是您……多保重身体。”

  挂上电话,思念满溢。我极少与母亲通话,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董姐打电话来:“与鸿云的合约即将到期,续约的问题就由你负责,这是我们的大客户,要多上点心。不过就之前几年合作来看,这次续约也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