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微妙的关系

周日一早,李泽文遵循了诺言,八点就出现在京大门口。他穿着藏蓝色冬大衣从车上走下来,冲她颔首。唐宓从来没见过把大衣穿得如此帅气的男人——大衣挺括修身,双排扣扣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异常挺拔。

唐宓看了看车里,注意到李泽文的司机是暑假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年轻女人。

她迎上去叫了一声:“李先生。”

在舅舅已经离婚的前提下,唐宓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脸皮厚到跟着明朗一起叫他“大表哥” ,斟酌着选了“李先生”——她大致也能估计到李泽文的忙碌情况,他牺牲宝贵的时间来帮她解决麻烦,于情于理也应该礼貌点儿。

李泽文冲她微微一笑:“等很久了?”

“没有。”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她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校门。

李泽文环顾四周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学校,你当我是客人,带我逛逛吧。”

唐宓从善如流,带着他熟悉校园,学校里人不算多,李泽文把手揣在大衣兜里,两人沿着雪后的小径慢慢散步。

“你第一次来京大?”

“是的,我高中毕业后直接去国外念了大学。”李泽文说。

唐宓点头——这种发展轨迹挺符合李家人的定位。

李泽文走得不算快,边走边询问周遭的建筑是什么,她平时来此多不多,又问她平时的习惯等。唐宓一一作答,李泽文听了倒是微微笑了:“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你过着四点一线的生活啊。”

“是的……”

“我不是说你生活单调。”李泽文摇头,“重点是你的生活太有规律,所以稍微留心,就可以轻易摸透你的作息习惯。”

“嗯……我想,是这样吧。”

李泽文说话不快,嗓音清亮,见识广博,和他谈话非常惬意。两人顺着她平日的路线观光了一圈,近两个小时后,他们最后在湖边停了下来。

两人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近处的部分湖面结了冰,远处的屋顶堆满雪,阳光从云层后出了头。北方的冬天风大而且冷,但只要有太阳照射的地方,就会暖和一些——因此这个时候,湖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其他人。

北方和南方不同,南方的冬天,哪怕天气再冷,走上二十分钟大致也能让身体暖和起来,但是北方不然,在寒风里走上两小时,她只觉冷气从脖子里钻进来,浑身越来越冷。

亏得她平时勤于锻炼,身体素质尚可,还不至于彻底冷透。

她搓了搓手,轻轻缩了缩脖子。

李泽文看她:“你没戴围巾?”

她老老实实摇头:“没有,平时也不冷。”

他摘下自己的蓝色围巾递给她。

唐宓一怔,连连摇头:“不,没事的,我不冷。”

李泽文瞥她:“拿着。”

唐宓想了一想——反正她欠下的人情如此之多,又何必在乎一条围巾的温暖?

“好……谢谢。 ”

他的围巾是纯羊绒的,不算厚,柔软得好像一片云一样,带着他脖子上的温度,非常非常暖和。

她围好围巾后问李泽文:“那个,我们这样在校园里散步,真的能找到跟踪狂吗?”

“就我看来,问题不大。”李泽文轻松开口。

唐宓眨眨眼,很想问一句“真的问题不大,她可和他一起走来,什么都没发现。”

李泽文抬起下颌,示意她抬头看向四周:“你现在坐在湖边,你的正面是湖,湖中有凉亭一处,你的左右两侧是湖边,还有几把木椅,你的身后有一排桦树,桦树之后是一条林荫道,你环顾四方,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唐宓依盲而行,一两分钟后她回过头,看着李泽文回答道:“亭子里有一男一女,右边的长椅上有一名女生,左边的长椅上有一名男生,林荫道刚刚有人骑车过去。

“没什么可疑的?”

“啊?”唐宓呆住了,这是平常校园里最常见的一幕,“这很可疑?”

“我问你,从林荫道上骑车过去的学生是男是女?”

“对方不算高大……可能是女生,不过男生也有比较矮小的类型,”她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半晌后失败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隐约记得,骑车过去的人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帽子盖住了头发,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现在吹的是北风,风速不小,那人逆风骑车,风速很容易掀开他的帽子,那为什么还要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李泽文说,”最重要的是,从我们在湖边坐下到现在不到二十分钟,这个人已经从我们身后过去了两次。”

“两次?”她完全没注意到这等细节。

李泽文说:“所以,这人为什么会重复经过这条小路两次?”

“也许是有急事,忘带东西什么……”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李泽文说,“但如果接下来我再碰见他,我会认出他。”

唐宓只觉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她深吸口气:“难怪你之前说,只要仔细观察,找到可疑的人并不难。”

李泽文说:“重点是观察,而不是看。”

唐宓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泽文,对她来说是如此难解的问题,在对方看来却如此简单。她这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彻底拜服于某一个人,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智商上的碾压感。

这一瞬她也彻底明白,为什么舅舅对李泽文的评价如此之高。

在湖边坐的时间也不短了,李泽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站起来,又低头看她,用目光示意她站起来。

然而唐宓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表情傻乎乎的,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息。

李泽文失笑:“怎么?这么吃惊?”

唐宓仰头看着站在自己崮前的李祥文——他本来就高,此吋站起来几乎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

她站起来,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之前看了一本书,书里有句话说,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会告诉你世界多大,天有多高……李先生,你对我来说,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