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夏(第2/8页)

“是的,我也要结婚,生个孩子……”

这么不由自主地呢喃着,修子慌慌张张地环视着周围,好像这话不是自己讲的,可周围确实一个人也没有。珐琅质地的台钟,花瓶里的白花,水晶玻璃的盒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静静的原地不动。修子于是又喝起葡萄酒,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结婚,生个孩子……”

以前对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要好的朋友一个个地成了家。每次回家见到母亲,心里也曾认真地考虑过,但总感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便慢慢地搁了下来,特别是与远野好了以后,更将这事当作一种遥远的梦了。但现在,却感到这句话真是自己心灵的自然写照。虽说不承认对此很迫切,很憧憬,但不得不承认,结婚对自己来说一直是存在于心灵深处的一个愿望。

“实在是自己与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

修子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对目前生活感到不满足,其实正说明自己与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但同时又发觉,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确实是与其他人有着某种不同。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呢?

好像修子的身上同时存在着普通女人共有的和她们所没有的东西。可以说迄今为止,她并不急着结婚,急着要孩子,是有些与众不同。可三十三岁的生日这一天,她变了,变得和普通女人一样了。她看着手中晃动的葡萄酒,切实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想生个孩子呀。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修子脑子里想的,倒不如说是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更确切地说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所具有的本能的欲望。

“既然生为女人,就应该……”

修子头脑里清楚地回响着母亲的这句话。

生为女人就有生儿育女的能力,有这能力就该有孩子,发挥自身固有的能力是谁也不能非议的。可是想到要孩子,她便很自然地想到冈部要介,想到要与他结婚,不知怎的,修子的思路突然中断了。和那个人结婚,便是那个人的妻子,而且生下孩子便有一半那个人的血脉。如果现在去找冈部,他肯定会愿意与自己结婚的,这一点修子是有信心的。可这最后的一张王牌,现在打出去是不是适合,是不是会令人感到太唐突,太自作主张了呢?

又喝了口葡萄酒,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电话铃响了。

修子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自己的心事被人发现了似的。她赶紧调整了呼吸,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远野的声音:

“还在睡着呀?”

“早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睡着?”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呀……”

远野接着放大了声音:

“生日快乐,终于成双数了。”

三十三岁,有两个三,远野便说成双数了。

“今天下午三时左右去你那里,你准备一下呀。”

早就约好了,生日与他一起去箱根住一晚。

“宾馆周末客人很多,但我还是订到了一间能眺望湖光山色的房间,从你那里三时出发,最晚五时就能赶到了。那时天色还不会太暗,还可饱览一下芦湖的景色呢。”

说到这里,远野才感到修子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啦,你家里不会有什么人吧?”

“稍许喝了些葡萄酒……”

“总之我三时去,应该不会下雨,但是去山里,天气变化无常,你最好带上雨具。”

唠唠叨叨的,远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便赶紧止住了话头,顿了顿他又说了声“那么,回头见”,便挂断了电话。

修子又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喝光了葡萄酒的杯子。是偶然吧,正当自己想结婚、生孩子的时候,远野来了电话。当然远野是不会知道修子的这种心事的。他也许只想着与修子一起在箱根过生日,修子一定会很高兴的。确实,当远野提议修子生日去箱根过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为了自己的生日,由他陪着去箱根,修子很是感激。可现在,这生日的早上,自己却在想着与别的男人结婚、生孩子的事,修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才睡了一个晚上,想法便与昨天大不相同了。也许每到生日便会产生这种胡思乱想,也是年龄大上去的症候吧!

自从进入三十岁,修子曾经对自己的心理作了调整,曾经埋头工作,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安定下来。可现在,三十三岁的生日,虽然不是怎么心神不定,但各种各样的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总之去箱根,将这些彻彻底底地忘个精光吧!

修子这么安慰着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这种心事,与远野讲也不会得到理解,而且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将自己的心事讲得清楚。

约好的,下午三时,远野来到了修子的住所。

本来远野是并不怎么遵守时间的人。平时在外面约会,迟到十分钟、二十分钟是家常便饭的事,如果在家里约会,那更是迟到一个多小时也不稀奇的。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时,他总能说出一大堆迟到的理由,可在修子看来,不管有什么理由,如果心里真的想着要来,是绝不会迟到的。这种经常性的迟到,绝对是一个人性格上的缺陷。

当修子这么抱怨远野时,他总是歪着脖子,说:“这也不一定是性格缺陷呀……”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说明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也许他还是想说自己迟到是对修子的关心呢。他怕修子一人等着太寂寞,所以明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答应修子提出的约会时间,这样当然结果总是迟到,总是免不了为此向修子不断地赔礼道歉。

后来修子对他的这种行为也习惯了,所以在约会时修子也常常存心迟到个二三十分钟了。

本来也许修子对远野这种松松垮垮的秉性并不十分讨厌,习惯了就不当一回事了。她反而还感到,这种松松垮垮的男人大凡都是很随和的。

可是今天,这个松松垮垮的男人却准时来到了修子的家。

“能不能马上出发?”

站在门口的远野并不进屋,按着门上的对讲机,问屋里的修子,修子倒一下子慌了手脚。

“稍微,等一下,再过十分钟、二十分钟,让我准备一下。”

于是,远野说他在下面车里等她,修子便急匆匆地站到衣橱大镜子前打扮起来。

本来想到去箱根住一个晚上,应该是很轻松的,只准备穿戴些休闲的服装去。可远野对她讲,在箱根订了套很高级的房间时,她的想法不得不改变了。

虽说箱根是山里面的一个休闲处,但他订的宾馆是一流的。在那种宾馆里进出,衣着打扮是不能马虎的。穿什么去呢?考虑了好一会,才决定穿上昨夜想好的那件白色的麻布收腰披风式连衣裙,这样便能更显出自己身材曲线的美妙。晚礼服式的领子又能给人一种高贵、气派的感觉。另外再配上一根两圈珍珠的项链,手腕上再戴一根黑白宝石镶嵌的粗粗的手链,最后又在穿衣镜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才拉上窗帘,带上门锁。右手拎一个手提旅行箱,左手一只小皮包,匆匆地下了楼。楼下大门口,远野的车子稳稳地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