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那个…明子不会误会吧?”进了屋,王榆林有些心虚地问,看来这老实孩子并不笨,刚才明远的眼神儿他看得真真的。

“误会就误会呗。”我满不在乎地道:“再说,他误会了又怎么样?他凭什么管我的事儿啊。”

王榆林看着我好半天不说话,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认同。我叹了口气,搬了把椅子让他坐,自个儿则面对着他坐下,无奈地道:“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最好别说。我跟明远之间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包括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再说,我……”我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很久,才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想伤害他,真的。”

王榆林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们俩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王榆林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他起身去把门关上,尔后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一大叠资料递给我,道:“这是之前我们调查的所有材料,你慢慢看,下一步怎么走,回头我们再商量。”

我赶忙接过东西,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就是我和古艳红的照片,照片下方用宋体小字清晰地注释着我们俩的基本情况。姓名、职业、事发地点和时间等等。王榆林则在一旁小声地向我解释事发时的种种境况。

但他所知道的又哪有我清楚,事发的经过全在我的脑子里,历历在目,不曾有一日忘记。我甚至还能画出事发前一日古艳红拿给我的那幅画像,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要怎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把这个终于线索拿出来。

“……刘晓晓!”我被王榆林忽然提高的声音给惊醒,猛地抬头,才发现他正疑惑地盯着我看,不解地问道:“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啊?”我愣愣地看了他一阵,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走神。不好意思地朝他抚了抚额头,歉声道:“对不起,我刚刚正在想事情,你说什么?”

王榆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再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外头敲门的声音打断。

“谁呀?”我明知故问。刘爸爸进我屋从来不敲门,廖妈妈一般都只会在外头大声唤我的名字。这会儿除了明远,还能有谁?外头果然传来明远低低的声音,“是我。唔,我倒了茶。”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心里明白,王榆林也清楚,一个劲儿地笑。我不忿地朝他瞪了两眼,威胁他道:“你再笑,再笑一会儿我就说你要追我。”王榆林立刻就把脸给板上了。

“我屋里有水呢。”我高声回道。

一句话就将他也噎走了。屋里总算清静下来。我继续跟王榆林说事儿。结果才过了几分钟,他又来了。

“廖阿姨切了些水果,让我给你们送些。”他道,声音里带着些不容置否的意味。我刚准备再出声把他弄走,结果被王榆林给拦住了。他一脸哀求道:“晓晓啊,你躲得远远的自然不打紧,可我跟明子共处一室,这还想要命呢。你要再拦着不让他进来,这门会不会被揣了我不知道,可我今晚上回去,十有**没命再来了。”

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至于嘛。可是我也不能把王榆林的话当耳边风,要不,就算我把明远给弄走了,他回头也能立刻把他给请回来。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暂时妥协,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

“等等哈。”我一边高声回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桌上东西收拾起来,又从抽屉里翻了本数理统计的书出来摆样子,等确定没有纰漏了,这才起身去开门。

明远端着果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见了我也不笑,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王榆林。王榆林立刻就站了起来,举起手朝我们俩笑嘻嘻地道:“我忽然想起来学校里还有点事儿,那个…明子,补习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明远满意地点头。我心里头暗自骂人。

王榆林麻溜地收拾东西,迅速地消失在门口。明远继续板着脸,把果盘朝我面前一递,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书,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你倒是学得快,前几天还是微积分,今儿就学到数理统计了。”

微积分和数理统计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学习?我半点概念也没有。不过照他这话里意思,好像分明已经看出了我和王榆林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我已经预见了今儿晚上王榆林被他狠狠拷问的场面。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王榆林那老实孩子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失信,明远对我也总不能严刑拷问——这还是在我家呢,他好歹得分清主次。

于是我们俩就着数理统计吃着苹果,一会儿我就有点消化不良了。这数学——也太邪门了。我听了十分钟,就觉得跟听天书似的,一会儿就开始瞌睡,再过一会儿,索性就往床上倒。明远有些郁闷地看了我半天,却不肯走,靠着床边的椅子上坐了,欲言又止。

我真怕他说出什么让我没法反应的话来,赶紧挥手赶人,“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屋里一时静得只听见我们俩的呼吸声,一粗重短促,一平缓绵长。

沉默……我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被动地想要逃避他的目光。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息,声音里有无穷的黯然和晦涩,听得我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这次回来我一直过得很纠结,现在的明远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的心思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能猜测和理解的范围。我完全找不到任何方法能确切地阻止他。在现在的他面前,我毫无招架之力。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良久,才听到他压抑着声音缓缓发问。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怎么会不想见他,过去的十几年,他曾是我最亲密的人,是孩子,是弟弟。可是现在的明远,他已经长大,成熟到已经有了独立的思想,甚至是——他对我的感情那么炙热,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可以承受的范围。我无法相像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什么场景,这个孩子——他小时候我甚至给他洗过澡。

屋里良久的静默,说不清到底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缓缓离去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声音很轻,却好像全踩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撞得发痛。

他走了以后廖妈妈进屋来找我,我蜷着身子坐在床角不说话,廖妈妈也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抚摸了我的头发,轻轻地叹气。年轻人的感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礼拜,廖妈妈把什么补药都往我肚子里填,身体的确是有了好转,但肥肉也跟着多了起来。幸好是冬天,几圈儿毛衣加上羽绒服,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王榆林留下的资料,发现东西并不多。这个案子中致死的人员已经有四个,除了古艳红和我之外,还有东城派出所的一个警察,和公安大学的一个叫做曾玉婷的女生,也就是先前322教室中的第四个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