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2/2页)

罗斯玛丽回家时,凯刚好从淋浴间出来,有着一周以来难得的好心情,罗斯玛丽也跟着开心,告诉他戏比预期的好看,坏消息是,琼和迪克要分居了,他们其实是很不同的人,不是吗?《盲女惊魂记》练得如何了?很好,他都练熟了。

“单宁根臭死了。”罗斯玛丽说,整间卧室飘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她从厨房拿了一片锡箔纸,在符坠上紧紧缠了三层,再把纸端扭封起来。

“也许过几天味道就没那么强了。”凯说。

“这样好多了。”罗斯玛丽在空中喷洒空气清新剂说,“如果味道再不散,我就把它扔掉,然后告诉米妮说我不小心搞丢了。”

二人鸳梦重温了一番,凯十分狂野热情,稍后罗斯玛丽隔着墙,听到米妮和罗曼在家中举行派对,并听到跟上回相同的单调唱诵,几乎像在念经一样,以及同样夹奏其间的笛音或黑管。

凯的好心情延续了整个星期天,他兴致勃勃地在卧房橱柜里做架子和鞋架,并邀请一票《路德》的工作伙伴到家中吃“伍记”蘑菇鸡片。星期一,凯帮架子和鞋架上漆,并将罗斯玛丽在二手店找到的长椅染了色。他取消与多米尼克的课,整日紧盯电话,每次第一记铃声还未响完,便已接起电话。下午三点,电话再次响起,正在客厅尝试各种椅子摆设方式的罗斯玛丽听到他说:“噢,天啊,真是的,唉,可怜的家伙。”

罗斯玛丽走到卧室门口。

“唉,天啊。”凯说。

他坐在床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握住脱漆剂,没理会罗斯玛丽。“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他说,“我的天,太可怕,太可怕了。”凯听着电话,然后坐直身体。“是的,我可以。”他又说,“是的,我愿意,我很不想用这种方式得到,可是我……”他又仔细聆听,“那方面的事你得跟艾伦谈,”艾伦·斯通是凯的经纪人。“不过就我们所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魏斯先生。”

他逮到大机会了。罗斯玛丽屏息等待。

“谢谢你,魏斯先生。”凯说,“若有任何消息,能麻烦你让我知道好吗?谢谢。”

凯挂掉电话,闭上眼睛静静坐着,一手仍放在电话上。他面色苍白,静坐不动,像穿了衣服,拿着真实道具:电话和一罐脱漆剂的蜡像。

“凯?”罗斯玛丽喊着。

他张开眼睛看着她。

“怎么回事?”她问。

他眨眨眼,回过神。“唐纳德·鲍姆加特眼睛瞎了,他昨天一睡醒就看不见了。”

“不会吧。”罗斯玛丽说。

“他今早想上吊自杀,现在人在贝尔维尤医院,已经打了镇定剂。”

两人难过地面面相觑。

“我拿到那个角色了。”凯说,“真是糟糕至极的方式。”他看着手里的脱漆剂,将罐子放到床头柜上。“我得出门走一走。”他站起来,“对不起,我得出去慢慢消化一下这件事。”

“我能理解,你去吧。”罗斯玛丽说着从门边退开。

凯穿过走廊出门,门在他身后轻声地慢慢扣上。

罗斯玛丽走进客厅,想到可怜的唐纳德·鲍姆加特和幸运的凯;幸运的她和凯,有了好角色,凯便能引起注意,即使戏演完了,仍会有其他机会接踵而至,甚至演电影,到洛杉矶买间房子,拥有香草花园,生三个间隔两岁的孩子。可怜的唐纳德·鲍姆加特,还有他那个没改掉的烂名字,这名演员一定很厉害,才能击败凯,可是现在却瞎了,还自杀未遂,被打镇定剂,住进了贝尔维尤医院。

罗斯玛丽跪到窗框上,从飘窗一侧望着远处底下的大厦入口,等着看凯走出来。不知他何时要开始排练?她一定要陪他出城,绝对会很好玩!去波士顿?费城?华盛顿也不错,她从未去过。凯下午排戏时,她可以出门游玩;晚上演出完毕后,大家可以到餐厅或俱乐部聚会,聊八卦,交换传闻……

她张望着等候,却不见凯出门,他一定是从五十五街的那扇门出去了。

本该非常开心的凯,竟定定地坐着,显得阴沉而烦乱,除了拿烟的手和一对眸子外,几乎不动。他紧张地盯着在公寓中走动的罗斯玛丽,仿佛她有危险。“你哪里不对劲?”她问了不下十几遍。

“没事。”他说,“你今天不是有雕塑课吗?”

“我已经两个月没去上了。”

“你何不去上堂课?”

于是她去了;把旧的黏土拆掉,支起骨架,夹在一堆新学生中,重新为新模特儿塑像。“你跑去哪儿了?”戴眼镜长喉结的老师盯紧模特儿,手下忙着捏塑缩小版的模型问。

“去桑给巴尔。”她说。

“现在不叫桑给巴尔了,”老师紧张地笑了笑,“改叫坦桑尼亚。”

某天下午,罗斯玛丽到梅西及金贝尔商场买东西,回家时,厨房和客厅里都摆了玫瑰。凯拿着一朵玫瑰从卧室走出来,露出“原谅我”的笑容,表情跟他以前读《可爱的小鸟》中查恩斯·韦恩一角时一样。

“我是个卑鄙小人。”他说,“我一心祈求鲍姆加特不要恢复视力,我真是可耻。”

“那是很自然的事,”罗斯玛丽说,“你一定觉得很矛盾……”

“听我说,”凯将玫瑰递到她鼻尖,“即使这件事情没成,即使我后半辈子只能演小角色,我也不会再亏待你。”

“你并没有……”

“我有,我一直忙着我的事业,根本没顾虑到你的需求。我们生个孩子吧,生三个,一次一个。”

她看着凯。

“生个宝宝,”他说,“会咿咿呀呀发声的宝宝,尿布啊什么的,好吗?”

“你是说真的吗?”她问。

“当然是说真的,”凯表示,“我甚至挑好最适当的时间了,下周一和周二,麻烦你在日历上画个红圈。”

“你真的想生吗,凯?”她含泪问道。

“不想,我是在开玩笑的。”他说,“我当然想生了。罗斯玛丽,拜托你别哭了好吗?求求你,你一哭我就难过,别再哭了好吗?”

“好,”她说,“我不哭就是了。”

“我真的买了很多玫瑰,对吧?”他开心地环视四周说,“卧室里还有一大把。”


[1] Manchild in The Promised Land,克劳·布朗(Claude Brown)的自传小说。

[2] The Fantasticks,音乐剧。

[3] Wait Until Dark,经典惊悚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