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2/3页)

“有位叫特里莎·吉奥诺福丽奥的年轻女子,是否跟你们住在一起?”

“是的。”卡斯特韦特先生说,“怎么了?是不是发生意外了?”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听坏消息。”警察说着等了一会儿,分别看看两人,然后说:“她死了,自杀。”警察抬手用大拇指向肩后比了一下,“从窗口跳下来的。”

两人面无表情地瞪着警察,仿佛对方不曾开口;接着老太太侧身瞄向警员后方染红的毯子,然后再次站直身体,盯着警察说:“不可能。”她用平日指使老公的中西部大嗓门说:“你们搞错了,毯子下是别人。”

警察连头都没转地对着老太太说:“亚堤,麻烦让他们两位看一下。”

卡斯特韦特太太绷紧下巴大步绕过警察。

卡斯特韦特先生则待在原处:“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说,“那孩子每隔三周就会变得极度沮丧,我之前曾留意到,也告诉过我太太,却被斥为是胡说八道。她很乐观,从不承认会有不如她意的那一面。”

卡斯特韦特太太走回来:“那也不表示她就是自杀呀。”她说,“她是个非常快乐的女孩,绝对没有理由自杀,一定是意外,她一定是在清洗窗户,结果没抓牢。她常为我们清洗东西、做家务,给我们惊喜。”

“她才不会在深更半夜清洗窗户。”卡斯特韦特先生说。

“有何不可?”卡斯特韦特太太生气地说,“说不定就是!”

警察从夹子里拿出淡黄色纸条。

卡斯特韦特太太犹疑地接过去翻面看,老先生也凑过去看,薄薄的红唇颤抖着。

“是她的笔迹吗?”警察问。

卡斯特韦特太太点点头,老先生说:“是的,错不了。”

警察伸出手,老太太把纸还给他。警察说:“谢谢你,等我们都处理完后,一定会把信还给你们。”

老太太摘掉眼镜,任其悬在镜链上,然后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捂住双眼。“我不相信,”她说,“我就是无法相信,她是那么的快乐,她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过去了呀。”卡斯特韦特先生搂住她的肩,望着地面摇头。

“你们知道她家人的名字吗?”警察问。

“她没有家人。”卡斯特韦特先生说,“就一个人,除了我们,她没有别人了。”

“她不是有个哥哥吗?”罗斯玛丽问。

卡斯特韦特太太戴上眼镜看着她,老先生从地上抬起眼,深凹的眼睛在帽檐下闪闪发光。

“她有吗?”警察问。

“她说她有,”罗斯玛丽表示,“在当海军。”

警察看看卡斯特韦特夫妇。

“我没听说过,”卡斯特韦特太太答道,接着老先生也说:“我们俩都没听说过。”

警察问罗斯玛丽:“你知道她哥哥的军衔或驻扎地吗?”

“不知道。”罗斯玛丽回说,然后对卡斯特韦特夫妇表示,“她前几天才在洗衣间里跟我提的,我是罗斯玛丽·伍德豪斯。”

凯说:“我们住在7E。”

“我跟你的感觉一样,卡斯特韦特太太。”罗斯玛丽表示,“她似乎非常快乐,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望。她对你们夫妇赞赏有加,说她非常感激你们对她的帮助。”

“谢谢你。”卡斯特韦特太太说,接着老先生表示:“能听到你那样说真好,我们心里也能好受一点儿。”

警察说道:“除了在海军外,你对她哥哥的其他事一概不知吗?”

“我只知道那么多了。”罗斯玛丽说,“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她哥哥。”

“要找他应该很容易。”卡斯特韦特先生说道,“‘吉奥诺福丽奥’这个姓并不多见。”

凯再次推着罗斯玛丽的背,两人朝大厦慢慢退开。“我好震惊,太遗憾了。”罗斯玛丽对卡斯特韦特夫妇表示,凯则说:“实在太遗憾了,真的……”

卡斯特韦特太太回答:“谢谢你们。”接着卡斯特韦特先生口齿不清地说了一长串,他们只听得懂“她最后几天”这几个字。

两人搭电梯上楼,难过地看着7A的门(“唉,我的天啊!”夜班电梯员迪亚格直说,“唉,天啊,天啊!”),然后穿过楼道走回自己的公寓。7G的凯勒格先生从门缝后向外观望,探出头问楼下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据实以告。

他们在床边坐了几分钟,猜测特里自杀的原因。两人一致认为,只有当卡斯特韦特夫妇告诉他们遗言中写了什么,他们才能确定特里自杀的原因。他们差点就目睹了那一刻。不过凯说,就算知道纸条的内容,可能还是无法明白她自杀的全部原因,因为也许连特里自己都说不清楚。某种原因使她嗑药,某种原因让她厌世;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谁都不得而知。

“记得哈奇的话吗?”罗斯玛丽问,“他说这里自杀的人比其他大楼多?”

“噢,亲爱的,”凯说,“‘危险地带’根本是一派胡言好吗。”

“但哈奇很信。”

“总之就是胡说八道。”

“我可以想象他听到消息后会说什么。”

“那就别告诉他。”凯表示,“他铁定不会在报上看到消息。”当天早上抗议纽约报业的罢工运动正式开始,传言罢工可能会持续一个月,甚至更久。

两人脱下衣服冲澡、继续玩进行了一半的拼字游戏、停下来、做爱、从冰箱翻出牛奶和一盘冷意大利面。凌晨两点半,两人准备熄灯时,凯想起要检查电话留言,结果发现他得到葡萄酒的广告角色了。

不久凯睡着了,罗斯玛丽躺在旁边却辗转难眠,眼前不停地浮现特里撞烂的脸和那只望向天空的眼睛。辗转反侧一阵子后,罗斯玛丽回到女子学校,艾格尼丝修女正朝着她挥拳,叫她别再当二楼的班长。“有时我真怀疑为何是你来领头!”她说。一记敲墙声惊醒了罗斯玛丽,她听见卡斯特韦特太太说:“拜托你别跟我提劳拉·路易丝说什么,因为我没兴趣!”罗斯玛丽翻身把自己埋到枕头里。

艾格尼丝修女非常生气,一对猪似的泡泡眼济成一条缝儿,鼻孔愤愤地张合着。都是罗斯玛丽的错,害得学校得把所有窗户砌上砖头,还被《世界先驱报》举办的“最美校园”竞赛除名。“你要是肯听我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么做了!”艾格尼丝修女扯着沙哑的中西部洪亮嗓子吼道:“我们本来都准备好了,现在却得从零开始!”麦克叔叔试着要修女安静。叔叔是女子学校校长;学校直接和他在奥马哈南部开的修车厂对接。“我跟你说过,什么都别事先跟她说。”艾格尼丝修女压低声音继续骂道,一对愤恨的猪眼瞪着罗斯玛丽。“我告诉过你,她很守旧,得晚点再让她知道。”(罗斯玛丽跟范罗妮卡修女报告,窗子被砌上了砖头,范罗妮卡修女便让学校退出竞赛。其实罗斯玛丽不提,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学校说不定能赢得比赛。尽管艾格尼丝修女这么说,去告发还是正确的,天主教学校不该靠作弊取胜。)“任何人!随便一个人都行!”艾格尼丝修女说,“只要年轻、健康、不是处女就行。不需要是贫民区嗑药的烂妓女。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任何人,只要年轻、健康又不是处女就行了。”修女的话莫名其妙,连麦克叔叔都听不懂。罗斯玛丽再一翻身,场景转换成周六下午,她和布莱恩、埃迪和珍一起站在奥芬剧院的糖果柜台前,正打算去看贾利·库柏和帕德里夏·妮尔主演的《源泉》[2],只是这回是现场演出,不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