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还有多人会像他这样,暂时失明了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舒昀抿着嘴唇,看了他好半晌才说:“好吧,以前算我错了。”
  要是换作平时,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所以就连周子衡都愣了愣,眉峰很快地微微一扬:“你在可怜我?”
  她不说话。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面对这样的他,她实在没办法也没心思再像平时那样争辩或抗争。
  “这是同情心作祟还是母性泛滥的表现?”周子衡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停了一会儿才又忽然半笑道:“不过这样也不错,难得你会这么温顺乖巧。”
  他放开她的手,开始下达第一个要求:“我有点饿,能不能去弄点吃的来?”
  舒昀根本没多想便点头答应:“那我下楼去看看。”
  可是事实证明,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子衡充分利用她的心理弱点,吩咐她做这做那,使唤起来居然十分顺手。
  “你出事后还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家人怎么会放心?”她问。
  周子衡一边喝茶一边回答她:“我告诉他们我雇了个称职的保姆,而且物美价廉。”
  她强忍住把茶杯夺过来泼向他的冲动,又说:“可我也有忙的时候,如果不能每天都来,到时你一个人怎么办?”
  “不是还有助理吗?”
  助理有什么用?舒昀在心里暗自怀疑他的话。这几天每回她过来,都没有再看到那位陈小姐的身影。事实上,她估计周子衡心理阴暗,只想奴役她一个人而已,所以压根不肯召唤其他人。
  但她到底难免担心他,尤其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极不方便,就连起身走两步路都只能靠缓慢的摸索。
  起初她也没有在意,因为从来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尤其是他这种情况的。直到某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滑倒,腰侧恰好撞到洗脸台上,乌青了一大块。
  她当时吓了一跳,因为他连脸色都发白了,趴在床上半天动弹不得。从那以后,她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去洗澡,甚至只要她在家里,就一定要紧紧跟在他身边。
  而他仿佛也突然开始依赖她。
  哪怕仍旧是往日那副慵懒随意的神态,嘴巴上也一如既往地随时占着她的便宜,可他在生活上却完全依赖于她的照顾。
  他嫌她的厨艺糟糕,但还是会皱着眉头将东西吃完。
  坐在沙发里听新闻的时候一定要抓着她的手。
  虽然将她比作保姆,但倘若她去超市去得久了,他甚至还会大发雷霆。
  ……
  舒昀觉得,他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很难伺候,却又无法狠得下心来不去管他。
  照顾他,好像是她的责任。好像她本就该这么做的,责无旁贷。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一直提醒自己牢记的二人之间的关系。
  那种本应当只单纯涉及身体的关系。
  婚后的Nicole脾气稍微有了一点改变,虽然还不至于温柔和蔼,但显然比以前通人情了。舒昀这段时间公司家里两头跑,她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过问,反倒是在舒昀反映出困难后,她在平时的日程安排上做了细微但有效的调整,替舒昀挤出更多的空闲时间。为此舒昀十分感激,Nicole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现在对你宽容,只是希望日后得以更多更好的回报。”
  “我会努力的。”这是舒昀第一次这样主动积极的表态。
  由于下午没有安排工作,舒昀中午就外面买了些食物带回去,每天用自己的厨艺虐待周子衡的胃,其实她也觉得过意不去。
  结果没想到,那位陈助理今天居然也在,抱了一大堆文件放在阳台的圆桌上,正逐份念给周子衡听。
  正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周子衡闭目靠坐在软榻里。他只穿着家常便服,然而气质优雅高贵,英俊沉静的侧面仿佛被镀着柔和的金边。
  倘若他不开口,一定像极了童话书里的王子。但是偏偏他的声音那样的稳定有力,总是在适当的地方打断陈助理,然后说出自己的结论和决策。
  他的语气就像他的决定一样,快速、果断,不容置疑和更改。
  舒昀在卧室门口停住脚步,面对这样的场景,她突然有点恍惚。其实手里还拎着外卖,原本是打算与周子衡一起吃午饭的,可是现在她却忽然在想,自己在做什么?
  在周子衡失明的这段时间里,她和他俨然成了一对正规情侣,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开始过上了普通同居情侣都在过着的生活。
  因为他依赖并需要她,于是她暂时忘记了他是周子衡。她只是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男人,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
  可是,其实并非如此……
  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文件夹、陈助理干练的套装和背影,还有那个男人精准明晰的话语,好像一下子让舒昀有点清醒过来了。
  她站在门口一时没了动静,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周子衡突然转过头来。他本来听得认真,此时却朝着门口的方向叫了声:“舒昀?”
  陈敏之应声回过头,这才发现舒昀的存在。她有点惊讶于周子衡的敏锐,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提出离开。
  周子衡点点头:“剩下的文件下午再处理。”
  陈敏之走到舒昀面前,打了个招呼,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交给舒昀:“这里有周总明天复诊的医生电话。”
  舒昀接了过来,只听见周子衡在阳台那边淡笑道:“你不提,我倒还忘了。”
  “明天我陪你去。”舒昀说。
  第二天周子衡在医生的诊室里呆了许久,出来之后便脸色阴沉。
  其实舒昀当时也在旁边,按照医生的说法,他恢复的情况并不如预期中那样理想。血块太大所以短期之内难以散开,用来辅助的药物也收效甚微。
  回到家之后她提议:“你要不要考虑搬去和你家人同住?”
  其实她只是出于好意,觉得自己并不能很好的照顾到他,哪怕就连最基本的饮食都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可是话音刚落,便听见周子衡“哼”了一声,仿佛是冷笑,神情比在医院时更加冷峻:“你要是忙,大可以不必天天过来这里。”说完便径自从沙发里起身,摸索着上楼去了。
  这一次的别扭一直闹到晚上都没有平复。
  吃晚饭的时候,舒昀端着东西上楼,结果发现卧室门被反锁起来。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最后只能找来备用钥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