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7页)


  短促上扬的尾音结束了一长串的疑问,她再度静下来,只是慢慢从他的手掌中挣离,站起身。
  居高临下,她无法与他对视,只因为他的目光并未跟随她,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这样花费心机想要引她进入LC,她却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根本不是为了帮他。
  以他的能力、以LC完备的人员结构和力量,根本不缺一个半路出家的帮手。
  她咬了咬牙,音调抑制不住地扬起,带着凄惶:“亦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我安排一条后路,让我从此衣食无忧?还是希望有人承续你的一番心血,让LC更加有声有色?”她摇头,眼神漠然,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尖厉:“如果是前一种,我不需要。没有你或者父母的金钱支持,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如果是后者,我做不来,也不会轮到由我去做!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喘了口气,胸腔上方似乎仍有无形的压力,她别开脸,顿了顿,最终还是默默走出房去。
  或许,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许,凌亦风连遗嘱都已经立好。
  明明知道他没错,一切都只为有备无患,可是,那些她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听。
  然而,纵使刻意压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凌亦风的面前失控,距离手术开始四十八时不到。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自欺欺人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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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饭的时候,良辰突然说:“对不起。”
  凌亦风抬眼看她,她却低头看着碗里的菜,说:“下午的事,是我反应过度了。”
  是真的没道理吧,在这种时候,不管心里多害怕,都不应该对着他发脾气。
  凌亦风却只是淡淡地说:“傻。”然后伸手过去摸了摸她光滑的下巴,好像在叹气。她不禁抬头,正对上他幽暗的眼眸,只听见他徐徐地说:“我记得,和税务吃饭那天,你在酒店里和我说一个女人在社会上闯荡有多么辛苦。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够脱离那个地方,甚至永远远离听人摆布的境地。你到LC来,这里就是你的后盾,会有很多人忠心地帮你,再不会有人强迫你去做什么,相反,到时候人家可能要调过头来有求于你。我知道,也许你不屑于这样,可是,这就是现实,不想被欺负,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他停了停,微微笑起来:“当然,如果有我在,你就算永远都不变强那都无所谓,可是,不论做什么事总该留条后路,这和我对手术的结果有没有信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但是良辰,我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我,你会输得起。”
  他的手微微紧了紧,良辰的心也就跟着这么轻轻收缩,痛楚溢出来,她垂下眼帘。
  这种话,是他第二次说出口。第一次时,她听见了,却在装睡,如今,无法装聋作哑,只好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她会害怕,却也不再想让他担心。
  见她似乎终于应承,凌亦风也缓缓松了口气,放开她微凉的手。
  晚上,蜜月中的朱宝琳将婚礼照片传了过来。对于凌亦风的事,她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把快乐传递给最好的朋友。
  良辰趴在手提电脑前收邮件,解了压缩包,婚礼当天的精彩与甜蜜便一一呈现在眼前。
  她一张一张地看,点开,再放大,那天现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快乐无比的。然后,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和新郎新娘、和同学朋友,凑成一堆笑作一团。再然后,她有些意外,看见自己与凌亦风在草地上的合影。
  其实,也不能算是合影,只不过是两人正在争吵冷战时,摄像师无意捕捉到的镜头。
  她不禁失笑,将照片扩大至整个屏幕,凌亦风恰好走过来,随口问:“在看什么?”
  她稍一侧身,让他与自己同坐在宽大的靠椅里,“喏!你欺负我的证据。”
  那天,她出乎意料的固执,想要得到他的承诺,只是没想到,那时候隐约不祥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凌亦风定睛看了看,只是沉默地淡笑。
  她突然说:“我们好像很少合照吧,怎么印象中一张都找不出来?”
  凌亦风想了想:“大学时候有的,可能是你把它们丢掉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她顿时一噎,尴尬地语塞。说起来,在当年分手之后,确实有一些旧照片被她狠狠心丢进了垃圾桶。
  她轻咳一声,转过头,指了指屏幕:“不如,我们去把这张洗出来吧。”
  凌亦风却摇头,拉过她的手,说:“这张不好。”说着就要去点关闭。
  她看着他,也不阻拦,等到电脑的壁纸重新露出来,才若无其事地问:“吃药了吗?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坐飞机。”
  凌亦风亲吻她的脸,说:“你也别玩太晚。”站起来,走出书房。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为什么会说那张照片不好。
  远山碧水,风景如画,她和他之间因为小小的不愉快,隔了一定的距离。摄像师在身后突然出声时,两人下意识地回过头,身影搭配得异常合谐。
  可是,唯一不相衬的,是两人的眼神。
  良辰的手虚触在屏幕上,心口微痛——照片里的她,虽然神色僵硬,可乌黑清澈的眼睛却直视镜头,仿佛正与此刻的自己对视;反观身旁长身玉立的男人,侧影瘦削挺拔,他也回过了身体,可是,那双沉静的黑眸里满是虚空的茫然,毫无焦距,寻不到声音的方向。
  谁能想到,只是刹那的闪光,便恰好捕捉到当天的真相。
  难怪,即使面对她的追问,他也不肯与她对视。
  难怪,他会甩开她的手,不愿和她携伴而行。
  凌亦风说这张照片不好。是啊,的确很不好,看得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等她轻手轻脚爬上床时,凌亦风竟然还没睡着,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
  她摸摸他消瘦疲倦的脸颊,像哄小孩子:“快睡吧,明天要就出发了。”
  “嗯。”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旁,声音有些低沉。
  她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怀里,仿佛过了很久,耳边轻浅的呼吸声才逐渐变得均匀。
  时间一分一秒,不快不慢地向前移动着。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等了许久、又似乎永远不想它到来的那一刻,终究还是要来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