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0章(第2/5页)


  他却仿佛怔忡,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站在阳光下,那一刻她几乎产生错觉,以为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倦意和一闪而逝的空泛的悲切,还有某种渴盼的冲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说不出来。
  然而,终归只是错觉。
  她等了很多久,却见到他的目光缓缓沉沉寂下来。而后低低地说:“没什么事,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仍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中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重新坐回车内。
  引擎声轰响,车子在路口快速掉了个头,呼啸而过。
  冬日的街头,阳光难得这样温暖。
  身侧车辆川流不息,林诺继续向前走,直到双手被握住,听见浓浓的关心:“怎么手这么冷?”
  她应声抬头,似乎被淡金色的阳光晃了双眼,一时恍惚地“啊”了一声,仍是呆呆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到公司开部门例会,小小的会议室里暖气充足,林诺这才缓过来。双手放在桌上交叉互握,感觉到指尖一点一点温暖起来,可心里仍觉得异样,老想着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和他明显憔悴的神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竟然渐渐心气躁浮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同事拿手肘轻轻碰她:“老大在看你呢。”
  她一惊,侧眼偷偷地瞄去,连忙收敛心神。
  因为公司前阵子人事有些变动,这次会议拖得尤其久,快结束的时候手机开始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
  部门老大还在作总结发言,想到刚才的眼神警告,林诺伸手进去直接掐了电话。
  可是没一刻,对方再度打来。
  她叹了口气,不去管它,那人显然毅力二十足,腰侧被震得直发麻。幸好这时会议散了,她如获大赦,摸出手机看也不看地接起来:“哪位?”
  “是我。”
  立刻听出是徐助理的声音,她顿了顿,问:“有事吗?”
  似乎因为焦急,她的话音未落他便接着说:“江总下午突然吐了血,现在正送到医院抢救。”
  她没听清,脑子像是蒙了一下,心跳却已经摆脱了控制,一下生似一下,一下快似一下,击在胸腔上隐隐生疼。
  “什么?”她呆呆地问。
  其实不是没有听清,只是反应不过来——仿佛被吓倒,明明会议室里暖气充足,她还是觉得冷意倏在袭来。
  耳边便又听见徐助理说:“林诺,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通知你。”然后仍是报了医院名和地址,又问:“手术还没结束,你要不要过来?”
  最后她手指微微颤抖地挂了电话,飞快地跑出去。
  途中遇上修路堵车,挖掘机在窗外卷起浓密的灰尘,漫天盖地,面前的车子排得如同长龙,只能缓缓往前移动。她等得不耐烦,呼吸不自觉重了些,那司机是个中年人,转头说:“别急,过了这段路就通畅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江允正已经被送入病房,徐助理说:“是急性胃出血,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下午从外面回来,刚到办公室坐下来没两分钟就吐了血,止都止不住,一群秘书都快被吓死了。”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也面有余悸,林诺不禁问:“怎么会这样?”江允正的胃不好,可是以前也没这样严重过。
  “医生说这是身心疾病,平时疏于调养,再加上心理压力,突然发作并不稀奇。”他停了停,证据微沉,“公司这段事情太多,江总上回出差回来状态就已经不好,谁知前天夜里他母亲又去世了,上午追悼会才结束。”
  林诺脑子里嗡地一下,如同雷同,好半天才缓过来,皱着眉讷讷地问:“他母亲去世了?”
  当初与江允正一起,也曾去医院探望过章去茹,这个年纪又正病着,仍能美丽又优雅的女人并不多见。
  她之后也惊叹,可江允正只是淡淡地笑。她知道他们母子的感情是真的好,因为在章如芸的面前,江允正的脸上的神情总是温和的,收束了平日里冷厉的锋芒,就像最普通寻常人家的子女,承欢膝下。
  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街头见到的那个他。
  原来并不是错觉。
  原来他是真的难受伤心。
  当时他用那样疲惫的眼神看她,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说,我顺路来看看你。
  她就那么傻,真的被他骗过去。
  其实一切都是那样明显,那些要他眼底空泛而盛大的悲哀,还有他的语气,原来也是低哀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而她一味想逃,竟然没有觉察。
  ——他在自己最艰难难挨的时候去找她,她却什么都没有察觉。
  病房在顶层,鲜少有人走动,走廊上一片宁静,清洁明亮的尽头有夕阳投下的极淡光影。
  顷刻之间,悔意铺天盖地般袭来,迫得她呼吸不定。
  最后徐助理说:“董事长最近的身体也太好,这事还没有通知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进去看看。”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钟头,江允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林诺立刻凑到床边:“你醒了?”声音低低的,有掩饰不住的雀跃,随即又担心,忙说:“我叫医生来。”
  她原本就握着他的手,这时起身欲走,却被极轻地拉了一下,不由得停下动作。只见江允正躺在床上,一张脸仍旧失血的苍白,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她连忙俯一身,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麻药退了,确实痛,他无力地动了动唇,皱起眉声音低微:“你怎么在这里?”
  她心中一疼,好像印象之中的江允正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何时见过他这副样子?但脸上旋即露出笑容,甚至有点孩子气:“前两天都是你到医院看我,如今终于反过来啦。”
  他却没有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也许终于是累了,才慢慢闭上眼睛。
  她又等了一会儿,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想抽出手站起来,却听见他说:“林诺,别离开我。”
  声音低得像是梦呓,其实很清醒。
  然而他仍合着眼睛,只是慢慢说:“你说得对,是我输了。”或许从第一次雨中的见面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局,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盛怒和气极,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更加想念;所以才会追悼会结束后,第一时间想要见到她。
  仿佛寻求一种安慰和温暖,而这样的安慰、温暖只有她能给,
  病房里是长久的静默,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轻微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