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7页)

晚上八点我在Night小屋找到了苏荷,我并不确定她会来这,纯粹是撞运气。她还是坐在上次约我见面的位置,双腿并拢放在沙发椅上,气定神闲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指甲油不知何时换成了黑色。我猜她的指甲油颜色是随着心情变化来的。

很快我在她对面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坐在这吗?”她没有半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优雅得一如往常,“因为这个位置最显眼,我想等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我。”

我没心情闲聊,开门见山:“昨天余总撤资了。”

“喔,不肯合作了吗?真遗憾呀,我还想继续当秋裤妹妹的声优呢。”她故作吃惊。

“是你搞的鬼吧。”

她不回答,悠闲地吃着甜点,我夺走她手中的餐叉,强迫她正视我。“苏荷,你恨我朝我来就是,你针对公司算什么?”

她终于玩够了,嘴角勾出一个刻薄的弧度,“我就针对公司怎么着?你不是很行吗?那你自己去想办法啊。我这种人哪有资格跟你谈合作啊,我现在应该赶紧滚才是吧,你不是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吗?”

“你……”我强迫自己冷静。

“怎么,生气啦?”她俯身盯着我俏皮地笑了,“卫寻你知道吗?我就爱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像一只……”她思索着形容语,“恼羞成怒的小狐狸。”

“你到底怎样才肯罢休。”我语气软下来。

“哟,这算是跟我服软吗?”她喜出望外地笑了,漆黑的眼眸转了转,“也不是不行啦,只要你做两件事,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先说。”

“首先……”她端起手中的芒果酱汁蛋糕,“把它吃了。”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吃不吃?”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端过甜点,三两口吃了,老实说味道还不错。

“好吃吧,我当初早跟你说过了。”她笑。

“快说第二件事。”我心想,她该不会让我吃屎吧。

“第二件事嘛,陪我一晚。”

“啊?”我再一次大跌眼镜,如果有眼镜的话。

“放心,是十二点前,不是十二点后,姐姐才不乘人之危。”她露出一个安抚受惊小动物的温柔微笑,看了下手表,“才八点,很好,就今晚吧。”

见我满脸疑惑,她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OK,没关系,那今晚你就使劲讨好我吧,讨好人你总会吧。要是在这几个小时里你能让我开心我就考虑让余总继续跟你们合作。”

“就这样?”我不信。

“对。”

“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耍你又怎样?”她娇蛮地看了我一眼,“你还有得选吗?”

“……”

早在找到苏荷之前,我已经做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将孙子扮演到底的准备。我心想她既然能把事闹这么大,就算提出让我去步行街裸奔一圈这种变态惩罚也不过分。可我真没想到,她要的仅仅是让我当她一晚上的私人司机兼男佣。

当我提着大包小包从春天百货商场走出来时我彻底糊涂了,苏荷像只金丝雀般轻盈地蹦跶在前头,我看着她那时刻扬得老高的脑袋,真想当成西瓜狠狠敲碎,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走出商场的旋转门后她摘下墨镜,回头朝我嫣然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我背脊一凉,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准没好事。

果然,半小时后我被逼躺在了冰凉的睡椅上,像条等待开膛破肚的鱼。纹身师手中的那个大钻头让我想起童年时代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噩梦里的牙医。最该死的是苏荷自己不纹,是的,她为我钦定好图案,跷腿坐在一旁兴致高昂地观摩。

我说苏荷你要杀要剐随便,只求给一刀痛快行吗?你要是敢在我背上纹什么精忠报国或葵花宝典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嘻嘻。”她双眼笑成两道皎洁的月牙,“姐会那么没创意吗?”很快我看到她的创意图案——一只被剥皮的香蕉,下面还有一句英文,虽然我英语很烂,但好歹还是知道“Ican'tdoit”翻译过来的意思叫:我不行。

“苏荷你他妈给……我……啊……”纹身机毫不留情地在我的左胸口上钉起来,密集而尖锐的刺痛让我忘了谩骂。正当我咬牙忍耐时,苏荷却伸手过来用力握紧了我的手,很奇妙,疼痛感在瞬间骤减,仿佛真的被分担走了一半。

一小时左右的煎熬后,我的半条命算是留在了纹身机的钻头下,剩下半条命……算了吧,一想到从此以后要背负着那只蔫掉的香蕉我就心如死灰。

“快看。”苏荷把镜子递过来,用力掰过我闪躲的下巴。

图案并不是香蕉,而是一片形状漂亮的枫叶,像三分之二个五角星,其中一个叶角残缺了一部分,缺口呈半个心形状。当我意识到被骗时苏荷大方地坐在我腿上,背对着我掀开了浓密的栗色头发,露出洁白后颈上的纹身,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什么时候纹的?”我问。

“很早以前了。”

“挺好看的。”

“那当然。你看都是植物,这样咱们算不算是情侣纹身?”她没回头,声音中带着很轻柔的祈求,我呼吸的节奏就那么心慌地停顿了一拍。

我似笑非笑地推开她,忙去穿衣服。

“有点冷。”我说。

离开纹身店后苏荷让我开车带她去了夕江下游。秋天正是枯水期,江水水位下降之后,江边破败的河堤全部裸露出来。我跟苏荷沿着陡峭的阶梯走到暗礁边,底下有不少情侣在放天灯,夜风很大,迷离的雾霭中飘浮着来自对岸的点点灯火。苏荷大概是觉得冷,下意识地抱住了肩膀,我忙脱下外套给她罩上。

“别感冒了。”我话里带着不自觉的讨好。她受宠若惊抬起裹在衣领里的下巴,犹豫了一下,微微开口,“你不用这么做的。”

“别多想,换谁我都会这么做。”

她笑笑不再说话。这时一艘搭着油布篷还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小客船缓缓开来,驾船师傅是个秃顶的五十多岁老头,挺瘦的,是那种看起来很硬朗的瘦。他站在船头朗声朝岸边的人群喊:“一会对岸有烟花,要上船看吗?三十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