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你在军队里的军衔是什么?”莎文娜终于放下了叉子,开口问道。

“我是步兵团的中士,在重武器小组。”

“军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是说,每天都做什么?射击?爆破?还是别的?”

“有时候会。不过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无聊,至少在基地的时候是这样。早上六点左右集合点名,确定每个人都在,然后分小组操练。打篮球、跑步、举重什么的。有时候有课,可能是武器组装或夜战训练,也会去靶场打靶之类的。如果没有特别的计划,点名完毕就回宿舍,接下来就整天看书、玩电子游戏或健身什么的。下午四点再集合一次,看看明天的计划。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玩电子游戏?”

“我通常是看书或健身,不过几个弟兄打起电子游戏来是高手,游戏越血腥,他们越爱玩。”

“你都看什么书?”

我说了几个喜欢的作家,莎文娜想了一下,继续问:“上战场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我边说边吞下最后一口鸡肉,“就不一样了。要巡逻、站哨,总是有东西故障待修,所以会很忙,就算没值班巡逻也是一样。不过,步兵团是地面部队,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跑。”

“有没有害怕过?”

我在心里搜寻正确的字眼回答:“会啊,有时候会。不过就算身边的状况可能很糟糕,在外面倒也不至于随时都会怕。比较像是……本能反应,努力活下去,不要阵亡。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了,没时间想太多,只能尽力把工作做好,还要努力保住小命。通常都是结束了才觉得怕,才会想到自己离鬼门关有多近,有时候会发抖、呕吐什么的。”

“我应该没办法像你这样。”

不确定莎文娜是不是等我回答,所以我决定换个话题:“为什么主修特殊教育?”

“说来话长,你确定你想知道?”

我点头,莎文娜深深吸口气。

“在勒努瓦有个小男孩叫艾伦,我认识他一辈子了。艾伦有自闭症,有好几年的时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也没办法跟他沟通。我真的看不下去,你知道吗?虽然那时候还小,可是我觉得很难过。我问爸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说可能上帝对艾伦另有安排。一开始大家都搞不清楚状况,只有艾伦的哥哥对他总是很有耐心,一直如此,没有例外。艾伦的哥哥从来不放弃。慢慢地,艾伦开始有起色。虽然不可能改变太多,他还是得跟爸妈住在一起,而且也永远不可能独立,可是艾伦不像小时候那样茫然无助了。看到这些,我就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像艾伦一样的孩子。”

“那时候你几岁?”

“十二。”

“你想在学校工作,帮助这些小孩吗?”

“不是。我想像艾伦的哥哥那样。他用的是马匹。”莎文娜停了下来,像在厘清思绪,“自闭症的小孩……就像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学校教育和治疗多半是以重复的作息为主。不过我希望能给他们一些新的体验,让他们多一道跟外界接触的门。我看到过——我是说,一开始艾伦看到马吓坏了,可是他哥哥不停地耐心尝试。过了一阵子,艾伦会拍拍马儿的背、摸摸马的鼻子,后来甚至能喂马。再到后来,艾伦还能骑马。我依然记得他第一次骑上马背时的表情……那真是奇妙,你能了解吗?艾伦在笑,就像一般的孩子一样。这就是我希望其他自闭儿童也能享有的体验,就是……单纯的快乐而已,即使时间很短暂也值得。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我这辈子想做什么。说不定最后是开一家马场,给有自闭症的小孩骑马,我想,在那种地方可以真正帮助这些小孩。”

莎文娜放下叉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把盘子摆到一边。

“听起来很棒。”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莎文娜在椅子上坐直,“现在只是个梦想罢了。”

“我猜你也喜欢马?”

“每个女生都喜欢马,你不知道吗?不过,没错,我是很喜欢马。我有匹叫作麦德斯的马,有时候想到我完全可以在家骑马,而不是在这里当义工,就会很难过。”

“终于说实话了。”

“对啊,不过我还是会留下来。只要回家,就可以每天从早到晚骑马。你会骑马吗?”

“骑过一次。”

“喜不喜欢?”

“第二天全身酸痛,不能走路。”

莎文娜咯咯笑,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她讲话,很自然、很轻松,不像和大部分人的谈话那样。头上的天空中,看得到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星,海平面上的金星也闪着耀眼的光芒。阶梯上的男女上上下下,借着酒胆大肆调情。我叹了口气。

“我该走了,好回家看看我爸。他可能正纳闷我人在哪里——如果他还醒着的话。”

“要不要打个电话?可以用这儿的电话。”

“不用了,直接回去就好。多走一会儿就到了。”

“你没车吗?”

“没有,今天早上是搭便车来的。”

“要不要叫提姆载你回家?我知道他不会介意的。”

“不用了,没关系。”

“别傻了,你自己说要走很久的,不是吗?我请提姆送你,我去叫他。”

我还没能阻止,莎文娜已经跳起来去找提姆了。一分钟后,提姆跟着莎文娜出现了。“提姆很乐意送你回家。”莎文娜看起来太过得意了点。

我转向提姆:“你确定?”

“百分之百没问题。”提姆再三保证,“我的卡车停在前面,冲浪板可以放在后座。”他指指冲浪板,“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我站起身,“我来就好。”我走向披着上衣的椅子,捡起衣服穿回身上,再拿起冲浪板,“谢了。”

“不客气。”提姆拍拍口袋,“我去拿个钥匙,马上就来。就是草地上那台绿色的卡车,我们等会儿在车那里碰头。”

提姆离开,我转向莎文娜:“很高兴认识你。”

莎文娜看着我:“我也是。从来没认识过军人,我觉得……很有安全感。而且蓝迪今天晚上应该不会烦我了,你的刺青大概把他吓跑了。”

所以莎文娜还是注意到了。“希望过几天还能见到你。”

“你知道我人在哪儿。”

不确定莎文娜言下之意是不是要再邀我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很多方面都是个谜,我仍一知半解。

莎文娜好像突然想起来,又加了一句:“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还真有点失望。”

“我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要教我冲浪吗?”

如果提姆明白莎文娜对我的影响,或知道我明天还会出现,那么他倒是隐藏得很好。他一路上专心开车,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错。提姆是那种很谨慎的驾驶员,闪黄灯以前就会停车,根本不会想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