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9章(第2/3页)

“这……”

娉婷拿出主帅架子,摆手道:“楚北捷乃东林军主帅,又是东林王亲弟,生擒了他,东林大军即去。”接着取出另一道令箭,唤道:“若韩将军。”

“末将在!”

“请将军另领一百兵,割断云崖索道,使东林军不能到达典青峰。”

若韩接过令箭,高声应是。

娉婷嘱咐:“若韩将军是沙场勇将,完成这个任务后,不必回来复命,可自行下山助上将军一臂之力。”

诸事处理妥当,娉婷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知道费神过度,忙坐下闭目养神。

大部分人马随则尹下山,意气风发地出发,准备反偷袭一直把他们压制得苟延残喘的劲敌。

半晌人生马蹄喧闹后,四周渐渐安静。

娉婷静坐在帅帐内,倾听寂寞一丝一丝醒来,在空中无声飞舞。

又是一计。

计中有计,她皱眉,忍不住习惯性地伸手,揉揉阵阵发疼的眉心。

倦了,乏了。

短几上的兵符直叫人看得刺眼,定下无数计谋后,才蓦然想起这不再是从前的演练儿戏。她每一个字,都将使许多渴望着归家的士兵死去。

而楚北捷,为她退兵二十里的镇北王,再次看错了人。

他定料不到白娉婷,竟真能这般心狠手辣。

眼睛干干的,流不下半滴晶莹泪儿。安静的百里茂林,暗流涌动,杀戮潜藏。娉婷缓缓站起,目视威严肃穆的帅营,怔怔走出帐门。

典青峰一役,将阻挡你前进的脚步。

北捷,是我,又是我,为了阳凤,为了千万流离失所的北漠人。

心疼和懊悔来得无声无息,刺伤五脏六腑,恨不得这统统化为一场可以苏醒的梦。

“这是前世的冤孽么?”娉婷咬破红唇,哽咽不能语。

血,和这连连环环的计,怎对得起曾插在发端那朵弱不禁风的雏菊?

想他,想他!娉婷疼得捧着心窝,摇摇欲坠。她是主帅,她答应过阳凤,和她肚里的孩儿。

离魂,少爷说得没错,她已经离魂。无处安家,芳魂盼着随风而起,到千里之外的镇北王府,再摸一摸蒙上尘埃的古琴,弹一曲英雄佳人。

可惜山风不肯如人意,只吹乱她的发鬓,吹不动她孤零零的魂魄。

“百年如梦,这个梦真长啊,”站在风中,娉婷轻声喃喃;“苦透了……”

则尹正领兵潜向他所在的地方,血色将染红天边。

若韩则也许在毁索道。

明悟来的无情――一切已无可挽回。

也许她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挽回。

想想也可笑,定下计策后,她这个主帅仿佛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剩胡思乱想的空儿。两个时辰后,该是则尹截到楚北捷的时候。

若楚北捷被俘,他一定恨她入骨。

但他神勇盖世,也许会逃去。心突突跳起来,仿佛为他逃去喝彩似的。但他还是会恨她入骨。

一阵心灰意冷。

若楚北捷战死……娉婷一直避免想这个,但又忍不住折磨自己似的想。

“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陪你一道死。”依稀是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她在楚北捷怀里,温柔得象要化成水。

娉婷咬着唇微笑,若楚北捷死了,最好不过,便把命赔给他吧。

“便把命给你吧。”不经意吐出几个字,才惊觉自己快痴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营地的草地上,让来来往往走过营地那几个留下负责保护主帅的亲兵惊讶地瞅着。

临时改了尺寸,衬出不盈一握纤腰的战袍沾上细灰。娉婷站起来,暗叹自己又走了神。

“杀啊!”

“杀杀杀!”

未回到帅帐外,蓦然杀声震天。

娉婷吃了一惊,猛地转身,漆黑眸子蓦然瞪大。

东林军!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杀啊!活抓敌帅!”

“王爷有令,敌军将领要生擒!”

楚北捷的帅旗在营地外围出现,林中连绵不绝冲出东林兵。

血光满天。

“保护主帅!保护主帅!”留守的亲兵奋力迎战,无奈大部分兵力早跟随则尹而去,哪抵挡得过如狼似虎人数多上几倍的东林军。

亲兵们浑身浴血,手持宝剑簇拥过来:“帅营保不住了!小姐快上马!”

保不住?

输了,她输给了楚北捷,兵败如山倒。

她到底还是输了。

娉婷瞪大眼睛,昏昏沉沉,被众人拼死送上骏马。一张被鲜血和尘掩住的脸跳进她的眼帘:“小姐!帅营抵不住了!快跑!快跑!”

要将人震聋的狂吼和士兵们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同时传入耳内,娉婷终于醒觉过来。

“抽鞭,跑!跑啊!”

满耳都是声音,血光染红漆黑眸子。亲兵们将娉婷送上马,自返身与已经杀入帅营的敌人肉搏。

“啊!”又是一声惨叫。

娉婷转头,惊惶的视线碰上一道叫人停住呼吸的眼神。

楚北捷骑着马,就在营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冷冷看他轻易破敌军帅营的战绩。

北捷,你要杀我?

目光相遇,娉婷已经心碎了。她从不知心可以碎得如此轻易,没个声响,化成千万瓣。

泪眼婆娑中,楚北捷正策马越过营地边缘的围栏,娉婷骤然惊觉。

下意识地,她勒转马头,挥鞭。

跑吧跑吧,在百里茂林中狂奔,逃开这人,再不要相见。

这感觉如此熟悉,象当日羊肠绝崖的重演。

同样肝胆俱裂,心痛似绞。

“娉婷!”身后传来楚北捷的吼声。

娉婷闭上眼睛,抽鞭,风呼呼刮在嫩白的双颊上。

别追,已经无可挽回,没什么可以挽回。白娉婷已离魂,魂回不了昔日的敬安王府,也回不了你的镇北王府。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泪水模糊双眼,婆娑中,依稀看见往日一个温柔的笑容。

永不,永不,相负。

原来一心一意,这般难。

挥鞭,再挥鞭!不顾刮得脸生疼的风,只要逃出他的眼帘,逃出他呼吸的天地。

身后马蹄声仍在,楚北捷在追。

娉婷疯了似的,只管前冲。

两人两骑,在黄昏的淡红色中争持不下,穿过茂密的丛林,直冲典青峰顶。

失去理智的策马狂奔仿佛持续了一个轮回,娉婷再次举起手中的鞭,骏马猛然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将娉婷摔下马来。

“小心!“楚北捷的吼叫传来。

娉婷重重摔在草地上,一阵头昏眼花,强咬着牙站起来,终于发现骏马为何忽然煞步。前面竟是深不可测的断崖。

没想到则尹为自己留下的良驹竟如此神骏,可她怎能容自己以被俘之帅的身份回到楚北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