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悲又美的天空(第4/5页)

  她对丈夫和女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还想咋样啊?换个老婆换个妈?说不定还不如我呢?将就过吧!”

  画未家住在钢铁厂职工楼,灰旧的老楼,家也狭窄暗淡,家具和电器都是旧的。家里最明亮的地方是画未的房间。窗户上挂着蔷薇花窗帘,小床上铺着太阳花床单,墙壁上贴着她画的画,色彩温暖。

  她在窗下看书,傍晚的微风吹进来。

  “画未!画未!”楼下有人喊她。

  她站起来,往窗下一望,陆昊天。

  十年前,陆昊天的父母也在钢铁厂。他们都住在钢铁厂的职工大院。谁家夫妻吵架,孩子犯错挨打,风一吹整个大院就都知道了。人人都知道冯小娥是个什么人,于是姜家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孩子们不辨是非,也骂冯小娥是妖精,还说画未是妖精生的,他们嘲笑她,欺负她,她不反抗,不求饶,不讨好,于是她成了大家孤立的对象。

  但陆昊天不是“大家”中的那一个。他一直对画未好,他陪她跳绳,看她画画,带她去外婆家摘橘子,还帮她打跑朝她扔石子的男孩。

  画未就这样的境况里,默默上进,偶尔快乐,像树木一样生长着。

  陆昊天在楼下等画未,怀里抱着一本大书。他皮肤白皙,五官秀气,气质温润,就像古时候的书生。

  “哈罗,小骚年!”与陆昊天在一起,画未常常不自觉地轻松活泼起来。

  “喏。”他将怀里的大书递到画未面前。

  “画册!雷诺阿?……”画未惊呼。

  “我就知道你喜欢。”

  “可是很贵呢……”她在图书城看到过这本画册。

  “下个月你十六大寿嘛,提前给你的礼物。”

  “哦,那我笑纳啦!”她将画册抱在胸前,微微叹气,“可惜我不再学画了。”

  “那有什么关系,手是你的,笔是你的,想画就画呀!”

  画未懂得他的安慰和鼓励,她抿嘴笑笑,换了话题:“三中怎样?”

  中考时,陆昊天的志愿也是七中,但差几分没考上。他母亲便做主为他选了三中,虽然三中也是锦城的一流高中,但陆昊天一直闷闷不乐。他原本是想,画未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两人边走边聊,又到路边小店买了奶茶喝。

  陆昊天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问他在哪里,催他回家。

  陆昊天恋恋不舍地看着画未,语气乖顺,唯唯诺诺地应着。

  画未却笑眯眯地道:“回去吧,乖孩子!我迫不及待想好好看雷诺阿!”

  陆昊天有些无奈:“我妈说家里来了客人。”

  “嗯。你快回去吧,小心骑车呀,拜拜。”

  画未站在路边,望着陆昊天骑车的身影消失在灯火闪耀的夜色里。

  陆昊天的母亲是一个强势而精明的女人,她看不起比自己弱小穷困的人,尤其像冯小娥那样的。她看到儿子和画未关系密切,心里一直不大乐意。这一点,当画未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了。

  这感受并不愉快,但她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也想,如果有机会,她要对陆昊天的母亲说:“阿姨,你不需要提防我,你多虑了,想错了。”

  月末假只有两天,画未带着画册回到学校。

  晚自习,班主任还没有来,男生们追逐打闹,女生们高声说笑。一个男生追着另一个男生往画未这边来,后面的那个竟将前面的推倒在画未身上,画未大窘,惊慌地站了起来,男生却又顺势往她身上靠。

  画未条件反射地将他猛地推开。

  他摇晃着站稳,竟然伸出双手向全班做出“V”字手势。

  男生们起哄:“噢,噢,噢!”

  画未激愤,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她趴在桌子上蒙住头。

  梁阮阮快步走过来,她揪住男生,说:“道歉!”

  男生还在嬉皮笑脸,梁阮阮厉声说:“我说,去向姜画未道歉!听到没有?!”

  男生愣住,梁阮阮上前一步,迅速擒住男生的胳膊反剪在背上,押到画未面前,说:“道歉!不然我要你好看!”

  男生满面通红,想反抗却无能为力,他被梁阮阮钳制得死死的。他只得生硬地对画未说:“对不起。”

  全班寂然无声,画未一直趴在桌子上没有抬头。

  回到宿舍,画未说:“梁阮阮,谢谢你,多少钱?”

  “哈哈,我要想收你的钱,事先我就会跟你谈好价钱了。但今天你总算亲身经历了吧?在这里,像你这种没有背景、性格又软弱的美女,没组织罩着是肯定不行的,怎么样,加入吧?”梁阮阮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嘲弄。

  “我不软弱,也不想加入,但我还是感谢你。”画未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梁阮阮桌子上。

  “你很清高?看不起我?你以为你比我高贵?你算什么?”梁阮阮被激怒了,她抓起钱扔还给她,又说,“如果你不软弱,你就不该趴在桌子上像羊羔一样!就该抓起椅子砸他的头!”

  画未收起钱,郑重地说:“梁阮阮,我欠你的。”说完,她进卫生间洗漱。

  画未出来时,梁阮阮那帮姐妹正东倒西歪地靠在梁阮阮床上吃烧烤。柯夏怀里抱着画未的靠枕,她啃完了鸡爪就用靠枕擦手。

  “那是我的靠枕。”画未提醒她。

  “哎哟,我不晓得哎,我以为是梁阮阮这货的呢。”她说着,将抱枕很嫌弃地扔过来。

  画未接住,抱枕上已有了油腻的烧烤味。抱枕她明明放在床上,怎么可能会被误以为是梁阮阮的?她看了梁阮阮一眼,梁阮阮带着挑衅的神情,好像在说:“就是故意的又怎样?你过来抽我啊?”

  画未将靠枕套子取下来拿去洗。等她洗好出来,她的枕头又莫名其妙地躺在地上了。

  艾莉莉靠在床上煲电话粥。

  那些女生已经走了,梁阮阮躺在床上,又用那种挑衅的眼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