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周越越三天没跟我说话。实在是难得的清闲。在这难得清闲的72个小时里,我让于阿红得了白血病客死异乡,从而结束了我的长篇小说《对面竹楼上的裸女》的创作。编辑表示欣慰,看完后建议我重新写结局,把白血病换成肺痨,她觉得《对面竹楼上的裸女》作为一部乡土气息浓厚的文学作品,不适合使用白血病这样时尚的、富有韩国气息的文化元素。我严词拒绝了她的提议,表示乡村文化和工业文化的融合是大势所趋。在这部作品中我要有所提高,要让多种文化元素和谐共存。编辑威胁我如果不改的话这本书的出版将困难重重,稿费打入我帐户的日子将遥遥无期,我把钱包里工商银行卡、建设银行卡、招商银行卡以及农业银行卡中的所有存款统计了下,对编辑表示了妥协。

第四天下午的文艺美学课上,周越越发来短信,邀请我下课后去吃钵钵鸡。她说昨天晚上她大舅生日,她终于见到了曾经和我相过亲的那位才俊。她觉得挺对不起我的,她以前听她大舅赞赏过这位才俊长得像某位伟人,便古道热肠地介绍给了我,但她绝没想到这位才俊长得像皮球版的朱元璋。

我就知道,区区一个胖才俊是毁灭不了我和周越越之间山无楞、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深厚友谊的。遂欣然应约。

人一旦有了追求,光阴就荏苒了,岁月就如梭了,时间就白驹过隙了。在到底是去北门吃陈记钵钵鸡还是去南门吃廖记钵钵鸡的痛苦抉择中,下半堂文艺美学课悄然而逝。

我和周越越各抒己见,经过一番磋商,最终决定光顾南门的廖记钵钵鸡。

南门校门口有家书报亭,周越越突然想起要买一份参考消息。事后我非常后悔自己趁机去上了个厕所,没有及时制止她这个冲动的行为。

据说在买六角钱一份的参考消息的过程当中,透过琳琅满目的书报读物,周越越一眼看中了本以一位端庄典雅的美男做封面的全铜版纸豪华杂志。这本叫做《名筑》的豪华杂志价格一点都不名著,薄薄一小本竟然要三十六块钱人民币。随身只带了四十块人民币的周越越本来牢记着要请我吃钵钵鸡的誓言,准备明天再来买这有且仅有最后一本的杂志的,哪晓得半路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想夺她的心头爱,于是她毅然掏出了人民币,酿成了只能请我吃个烧饼的惨剧。

我把那本罪恶的杂志接过来翻了翻,配图大多是酒店度假村什么的,原来是本建筑类专业杂志。

手里的黄糖烧饼吃完之前,我一直在琢磨周越越为什么要去买一本建筑杂志,最后终于想起她是建筑系的研究生来着。

吃完烧饼后,我们决定去基础教学楼后面的快活林歇歇脚。

天气转凉后,快活林也并不像春天和夏天那样令情侣们快活了。没钱开房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此打野战的男男女女们日渐稀少。夜幕笼罩下的快活林有一种禁欲式的忧愁。

虫鸣阵阵,我正准备掏出手机来计算一下,看这个月还能不能余出钱来给颜朗买件过冬的棉衣,前一刻还在路灯底下抱着杂志认真钻研的周越越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脖子。

旁边路灯底下走过一对男女。

女的说:“呀,看,蕾丝边。”

男的说:“啊!蕾丝边!啊?什么是蕾丝边?”

女的说:“蕾丝边你都不知道,L-E-S-B-I-A-N啊。”

男的说:“L-E-S-B-I-A-N是什么啊?”

女的生气道:“L-E-S-B-I-A-N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英语有没有过四级啊?你英语没过四级我可不跟你处对象啊。”

男的惶恐道:“我英语是过了四级的啊,我还考了79分呢,这个单词挺熟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你等等啊,等等我查查文曲星。”

男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款步步高牌文曲星,女的跺了跺脚,转身跑了。男的在后面边收拾书包边喊:“小丽,你回来啊,我英语确实是过了四级的啊,你不相信我回去给你看证书啊……”

我拍了拍周越越的背:“你看,别人都以为我们是蕾丝边了。”

她放开我的脖子,眼睛里放射出一种近似癫狂的光芒。她说:“啊~~~~宋宋宋宋宋宋,秦漠居然到C市来了,他居然到C市来了。我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有幸能和他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怎么办啊宋宋宋宋,我觉得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啊~~~~我要晕了要晕了要晕了~~~~~”

我说:“女侠!!!求求你别再用你沾了黄糖的爪子碰我的毛衣!!!”

我不只一次听周越越用膜拜的口吻提起秦漠这个人。据说此人乃当代建筑界的一朵奇葩,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的高材生,27岁就跟人合伙在纽约开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是个实践型建筑师,五六年来作出了很多精品,美国的什么什么州立美术博物馆和什么什么纪念堂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我记得高中时代有个数学次次考满分的女同学,我们都很妒忌她。这个女同学后来被保送上了清华,前年去了国外留学,就是去的这个麻省理工大学。她的名字叫什么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时候大家也没怎么叫过她的名字,一直亲切地称呼她外星人。

我和周越越离开快活林的时候,看到一棵大树后面,韩梅梅正攀着林乔接吻。他们藏身的那个位置相当隐蔽。周越越大概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忙着预演她和秦漠的初次相遇,况且她还有轻度近视;虽然我的眼睛也近视,不仅近视还带闪光,但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隐形眼镜配得很好。

周越越一直处在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中,我担心一个烧饼的热量不足以支撑她亢奋一个晚上。我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她很无耻地在我们家蹭了顿汤面。临走时还顺走了一个羊角面包,尽管我暗示过那是颜朗明天早上的早饭。

颜朗的语文考试依然没有突破80分大关,自从他升上三年级开始学习作文以来,就没有哪次语文考试是过了80分的,但数学次次都能考到95分以上,这严重违背了我的基因。我曾经无限忧愁地和周越越讨论过,颜朗也许不是我亲生的。周越越说这不可能,你看他的英语跟你的英语一样烂。她的这个论据太强大了,立刻就打消了我的疑虑。

颜朗吃完汤面之后主动去刷了他自个儿的碗,然后坐到我跟前来,企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攻陷我。

我说:“颜朗,一次七十八,两次七十八,三四五六七八次你还是考七十八,能把这分数老维持在一个点上,你也不容易啊。”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于是我让他把周越越用过的那个碗也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