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4章(第2/8页)

看着西边的月亮一点点爬上头顶,她蹲得脚也酸了,正要动一动,只听身后一阵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浅淡的人影从她六七步的地方掠过。

还是来了!

颜淡抖擞精神,凝神屏息,只见过去的那个人影纤瘦,一袭浅湖色冰绡衫子在草叶上擦过,转眼间到了主房外面。

颜淡呆住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衫子就和南昭娘亲死前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连衣袖边角上绣着的金线都不差。

还没由得她愣太久,只见那个人影拉开房门闪身进去,几乎在同时,柳维扬也从屋顶上跃下,破门而入。颜淡不由心道,柳宫主这是傻了吗,他从屋顶上跃下来到推门进去那段时间尽可以省掉,直接打破屋顶从天而降那该是多么风光又扎眼啊。就是因为有这个想法,她完全疏忽了,如果就这么从天而降,也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有人在屋顶窥探了很久。

事不宜迟,颜淡站起身,也飞奔到主房门口,只见水荇的爹爹捂着胸口的坐倒在地,指缝间虽有鲜血透出,却不多,没有之前那种鲜血狂喷的惨状出现。他低着头,脸色灰败,痴痴看着面前的那一幅画,画上那个穿着浅湖色冰绡衣衫的女子正盈盈微笑,神态灵动,好似随时会从纸上跃然而出。

而对面的窗户打开,柳维扬和之前那个神秘人都不见了踪影。

颜淡皱了皱眉,走到那个长者面前,问道:“人呢?”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幅画,口中低声喃喃:“他们还是回来了……他们果真把诅咒带来了……”

颜淡想起之前在这个房里看到的那些断肢残躯,心里就来气,一把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当初你们把人家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水荇的爹爹哆嗦一下,死命地抓着那幅画,连连道:“我们洛月人,怎么会看得上凡人?羽灵她一定是被骗了。被蒙蔽了心智……”

他手上的血流到画上,慢慢在发黄的宣纸上晕开,画中人明明还在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之气。颜淡将画拿起来,对着烛火仔细端详,明明是这样娇美的人,眉宇之间却是阴森邪异。

她想起唐周曾说过,这幅画有些邪门。而她那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忽听窗格上咔的一声,颜淡抬首望去,只见柳维扬手执玉笛,从窗外跃入屋中。他头一回露出倦怠之色,低声道:“还是让那人跑了。”他微微抬起手,有一道细细的血迹从手腕淌到指尖,衣袖上也隐隐沾着血色。

颜淡惊讶至极:“你受伤了?”

柳维扬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次不但追不到人,反而弄伤了手腕,可见对方如何了得了。

他随手从衣袖上撕下一块,松松地裹住伤口:“是我大意了,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阻拦,结果挡那一剑的时候偏了半分。”他说完,便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用没受伤的那一只手支着颐,轻声道:“颜淡,你打盆水来,把这人弄清醒些。”

颜淡应了一声,便拿起屋角架子上的铜盆,在外面的水缸里舀了一盆。她认识柳维扬到现在,没见过他为什么事动容过,唯独刚才,他脸上那种倦怠而黯然,在烛火跳动之下,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朦胧而虚幻。

颜淡端着水盆走进主房里,哗得一声泼在水荇的爹爹身上。

那长者被冷水淋得一个激灵,眼中渐渐恢复了神智。

柳维扬隔了片刻,沉声道:“暗格里那具尸首,你打算怎么处置?”

对方听出他语气不善,兢兢战战地开口:“按照我们洛月的规矩,应该烧化了再埋起来。”

柳维扬站起身,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地扔下一句:“那就今晚处置罢。”

颜淡本来还有话要问他,谁知柳维扬就这么顾自走过去了,忙放下铜盆追过去:“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凶徒的模样?那个人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南昭?”其实她还想说,南昭的功夫差劲得要命,说话的声音也和那凶徒一点都不像,何况他在母亲过世的那一晚起了烧,生了一场大病,未必还记得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维扬脚步不停,淡淡道:“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至于结果,你等下自然会知道。”

颜淡心里憋屈,愤愤道:“那你说的‘等下’到底是指什么时候?”

柳维扬又是一声不吭。

她捏着拳头,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真的很想抽你啊……”

42.尽头

空旷的场地上摆着一堆堆柴火,村中的祭司慢慢倾下火把,点燃了最大的那堆柴火。柴火上,摆着一块块断肢残躯,那个儒雅清秀的男子面容依旧清晰,好像还是活生生的。颜淡努力不避开视线,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张脸,南昭的眉眼的确和他生得很像。

只是这些都徒然教人伤感。

生离死别,原本是天地循环中必经的一环,她果然还是看不透。

“这个故事是在九年前,一双姊妹,三个知交。后来一个陌生的江湖人闯了进来,妹妹便背弃了族人和那个江湖人走了。而姊姊也在心中思慕那人,当她知道他们要逃离这里,便把那个江湖人杀了藏在房里。后来姊姊的长女发现母亲房里的秘密,也变得和她母亲一样。”柳维扬语声低沉,“而妹妹带着还只有六岁的孩子离开了,最后还是被她的族人找到,她那时已经知道自己的夫君不在世上,便撞在剑上自尽,死前还让孩子一定要记着报仇。”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恶念,在压制不住的时候,这种恶念就成了心魔。”

颜淡听得寒毛直立,忙不迭打断他:“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柳维扬眼中波澜不惊,望着前方:“来了。”

颜淡凝神看去,只见一道纤瘦的人影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一袭浅湖色冰绡衫子在火光下微微泛着光,袖口边角的金线更是灿烂夺目。那人的脚步细碎,像是姣好女子慢步于闲庭一般,裙裾微微摆动。而那人的头,却一直低着,埋没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颜淡只觉得喉咙发干,半晌才伸出手拉住余墨的衣袖,牙齿直打颤:“我们……快走罢,这没什么好看的。”

余墨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道:“好,我们这就走。”他话虽如此说,这一步却怎么也挪不开。

只听凉风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那人语声娇柔,像是在和心爱的人撒娇一般:“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只见浅湖色的衣衫一闪,那人已经抢到了中间,从劈劈啪啪烧着的柴火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截断肢,抱在怀中。

“南昭!南昭,你这是怎么了?”一道少女清脆的嗓音蓦然响起,水荇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一面急切地叫喊,“南昭,你为什么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