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花落(第3/6页)

沈御风看着夕溪,他来之后昏迷中的她的情绪好像也在慢慢得平静,睫毛扇动却不睁眼,嘴上一直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他蹙眉,尝试趴上去用耳朵贴在她的唇边倾听,但仍然听不懂她所说的内容。

没多久,换了一身白大褂的秦刚推门而入。他走到沈御风身边时,闭着眼睛的夕溪,唇角微微上扬。

“她是不是……醒了?”沈御风不解地问秦刚。

秦刚拿着小小的手电筒俯身替她检查,他翻了翻夕溪的眼皮,砸吧了一下嘴唇:“我看,不太像。”

沈御风不说话,只盯着夕溪看,还不时抬手试试她额头的温度,那些点滴好像一点也没有用,她的额头依然很烫。沈御风还是有些心神不稳的样子,又不肯在秦刚面前表露,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她这样高烧,没有问题吗?”

秦刚早就看穿了一切,眉毛一抬,反问老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样的事你也不是没经历过……都跟你说了人还活着,能有什么问题?”

沈御风听到这话,不由瞥了他一眼,秦刚却像是没有接收到他警告的讯号似的,不怕死地继续:“其实当年她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嫁给你,我已经觉得这女人脑子坏了,所以你放心,她这次就算是发烧也不会烧出比她当时更大的脑洞来!”

这样的玩笑,真是够了。然而沈御风却没有反驳,事实上,她当时的决定也令他非常吃惊。按照秦刚听到他们结婚消息时所说的原话,你沈御风这个人,除了有钱,长得不错之外也真没什么好图谋的了。秦刚当时还当真掰着指头数他的缺点来着,个性太硬、总黑着一张脸、不爱说话,温柔体贴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身体内压根就没这种基因存在。试问哪个女人能长期地受得了这些?

秦刚说完这些又想起了什么,转脸看着沈御风道:“夕溪这次新戏的导演是李巍然,你知道他们两个很熟吗?”

沈御风一直当他不存在,听到这话方才肯抬眸看他:“哦?”

秦刚看他的样子,不像知道什么,思考了片刻,并不打算把社交媒体上的娱乐八卦转述给他,于是开始转移话题:“沈忠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吃个饭?”

“她什么时候可以进食?”沈御风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所以没有追问,只垂眸看夕溪青青紫紫的手,拧着眉头问。

“怎么着也得等她醒过来吧,不过她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就算是醒了身体肯定也很虚弱,能吃点流食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秦刚这么说,沈御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秦刚在边上等了半天,沈御风只看着夕溪不回答他的话,本想再调侃几句,却又被这鹣鲽情深的情境所感动,最后还是摇摇头选择径自默默走掉了。

那一夜,沈御风待在夕溪的身边没有离开,他不习惯用外面的东西,沈忠晚上就送来全套的床品和洗漱用品来,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才放心。看到自家的少爷陪在夕溪小姐身边的那一幕,沈忠甚至祈愿,希望夕溪小姐自己醒来可以看到这一切,就不会再任性地以为少爷一点都不关心她了。

从沈御风到医院开始夕溪昏迷了整整三天,她越是不醒,沈御风的心眼看着就急躁起来,秦刚一开始还能安慰住他,后来沈御风几乎硬逼着秦刚同他一般二十四小时守在夕溪身边才肯罢休。第四天凌晨,夕溪的发热症状才褪去,沈御风才肯放了秦刚,让他回家休息,自己却仍未走开。

不是不能,而是不舍。

又过了半日,夕溪才终于稍微转醒,她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装了一千公斤的沙砾,痛闷沉重,想翻身,可完全使不上力气,在床上蠕动了好久,越发绝望时忽然感觉一只手臂横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助她成功侧卧。她朦朦胧胧地朝着那个方向瞧过去,借着清浅的月光,就看到她朝思暮想地轮廓。夕溪心跳的节奏都比平时要快一些。

他,真的来了吗?

他,就在她身边吗?

这分明是她根本不敢奢望的事,就这样发生了吗?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或者看到的不过是幻想,她很想叫他一声,但喉头干涩肿痛,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脸,但用尽了全力只有指尖有些许的动作而已。

很轻很轻的动作,并且是在黑暗的室内,他却好像知道她的意思似的,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手掌的温度是那样的真实,夕溪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眼睛又用力张大了一些,但是依旧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

沈御风看着她半张的眼睛,知道她还是有些神志不清,可她的抓住他的手指,又分明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的指尖凉得瘆人,温度好像在一点点地消失,沈御风忍不住将那只手握紧放在自己的脸上,替她取暖。

“疼……”有他在身边,夕溪反而可以放任自己虚弱地呻吟。

沈御风微微一震,一颗心因为这声虚弱的呻吟而摇摇欲坠,好半晌平复自己的情绪,轻声问她:“哪里痛?嗯?”

夕溪其实一直是个很能忍的人,入行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出这种意外事故,刚出道时她为了赚钱给外婆治病拼命接戏,常常同时进行两部戏,晨昏颠倒地拍也罢了,还敬业得不用替身。有次一个清宫戏需要骑马,她骑的那匹马受惊在郊外一路狂奔不止,她又没休息好,最后无力抓紧缰绳,直接从背上颠下来。胸部肋骨折断三根,那么重的伤,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可偏偏听到他这句简单的问话,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湿润,眼泪涌出顺着脸颊就落下来。

这肯定都是幻觉,夕溪这么想着,却还是爱极了这样的幻觉,她喜欢这样的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会永久的陪在她身边一样。

“沈御风,我……好想你。”她又休息了好久,才慢慢地开口,吐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胸中百转千回的四个字。

我好想你,沈御风,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想你,在你身边的时候更想你。就这么贪心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你,想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却仍然没有办法戒掉你。

她说完这句话,另一只手又在黑暗中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生怕他跑掉似的。

夜深人静,室内似乎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夕溪精神恍惚,眼皮子又开始沉重地往下掉。良久,她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什么。他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像是动物之间最温暖的调情,最后他的唇在她的耳际摩擦,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唇齿开合的弧度,但他的声音又太轻了,犹如在苍茫宇宙中投掷出一粒微尘,落下去就不见了。明明是一句回应她的情话,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却听得并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