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会孤独地长大(第3/5页)

“宋宋……”路亚急了。宋宋虚弱地抬头,倒在路亚的怀里,声音轻不可闻:“带我回旅馆,药……药在背包里。”

路亚抱着宋宋飞奔至马路中央,拦下一辆有乘客的出租车,颤抖着声音:“可以先送我们吗?”没有人知道路亚此时心里有多么恐慌与害怕。

所幸在喂宋宋服过药后,她逐渐清醒了。看着路亚一脸担忧,宋宋很是自责:“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路亚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宋宋。良久良久,宋宋轻轻笑了,缓缓摘下连睡觉都戴着的长耳朵绒线帽,露出一头极短被帽子压得没了形的短发,也将她一直隐藏着的自卑与秘密曝露出来——在她的右耳旁边,多出了一块形状丑陋的东西,仿佛第三只耳朵。

“我早产,差点害妈妈丧命,生下来就被放在保温箱里才活下来。医生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心脏缺失三毫米,而那缺失的部分就长在了我的耳朵上。婴儿时期只有一点点大,年纪增长,它也跟着长大。”宋宋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你曾问我戴这么厚的帽子热不热,当然热。但比之别人炽热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你或许会问为什么不留长发。我非常讨厌长发,不,简直是痛恨!”宋宋的目光飘得很远,“小时候头发留很长,可没人帮我洗,也没人帮我梳头,一到夏天就会长虱子,总被后桌的男生恶作剧用剪刀剪断。班里同学都讨厌我,当着我的面叫我宋三耳……”

“路亚,我都对你坦白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最后,宋宋仰起脸拉住路亚的手臂,浓浓的祈求意味,仿佛一个害怕被丢弃的小孩。

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不管不顾地从家里跑出来,一腔绝决的孤勇,不去想前路。而今,她心里却忽然多了一份依赖,有路亚同行的一路,她不再那么孤单。

“傻丫头,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们可是说好的并肩闯江湖!”路亚轻轻拍了拍宋宋的脸,却在转身的瞬间红了眼眶,吸着鼻子大声说,“好好休息,等你好点儿我们去榆林听正宗的陕北民歌。”

【岁月静好】

可他们还没到榆林,路亚就在火车上病倒了,发起高烧来,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座位上,身体不停颤抖。宋宋从包里翻出所有衣服披在他身上,可半点用处也没有。旅客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地猜测说,应该是着凉感冒了以及水土不服。列车员将路亚挪到卧铺车厢的床位上,拿了三床被子将他团团包住。

“他怎么样,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宋宋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里的恐惧愈加扩大。

“你们下一站就下车,赶紧送医院。”列车员神色凝重,依他的经验,应该不是普通的感冒或者水土不服。

他们在延安站下了车,接站的工作人员带他们上了去医院的车,路亚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夜幕降临,霓虹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宋宋抱着路亚的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的脸颊上,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声响,如同此刻她的心境,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身边这个一路照顾她妥帖的人却病得这么厉害。宋宋忽然感觉到很害怕,这种害怕比之当初在洛阳遭遇抢匪时更甚,她怕路亚就这么昏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路亚在医院住了十来天,宋宋怀疑他压根就不是普通的感冒高烧。可她找医生问了几遍,得到的回答依旧是同样的。路亚笑宋宋一惊一乍,出门在外,这样的小毛病实在太正常了。

但宋宋发觉到,路亚的身体愈加瘦削,精神状态明显不佳,陪他在医院外散步,没走多远他就要坐下来歇息,而且每餐都吃得极少。

“还是打电话给你爸妈吧,要他们接你回家好好检查一下。”宋宋忧心忡忡的。

“我说了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路亚敲了一下宋宋的头,良久才又说,“他们现在应该在国外某个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吧。”

这是路亚第一次谈及他的家庭,如同宋宋所想,他出身极好,父母都是考察探险队员,也很爱他,可他们更爱自己的兴趣与事业,总是和他聚少离多,路亚是被奶奶带大的。

“那你怨恨他们吗?”宋宋问。

“小时候有多想念他们就有多怨恨,但长大之后反倒能够理解了,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天地、兴趣、梦想、追求。反而很感谢他们让我比同龄人更加自立。”路亚笑了笑。

宋宋忽然很感动,她打过交道的人虽然不多,但路亚是她见过最乐观、最善良的人。

“你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很想要了解他多一点。

“以前有很多,现在,”路亚转过头,“只希望每一天每一个时刻每一秒都不要虚度。”

不知为何,宋宋的心忽地一颤。

路亚出院后他们还是去了榆林。

时间已经进入11月底,初冬的黄土高原一片苍凉与荒芜,那是南方不曾见过的风景。他们坐了很久的车,下火车后换汽车又换乘县城小巴士最后还坐了长久的拖拉机,终于才找到那个传说能听到最纯粹的陕北民歌的小村落。

一路上宋宋在心里偷偷抱怨过好几次,尤其当他们与一群咯咯叫个不停的鸡挤在后车厢时,她真的不明白他们跋山涉水就为了听几支在网上可以听到的民歌,到底值不值得。

可当她与路亚坐在夕阳下的山坡上,背后是苍茫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土高坡,听放牛大伯扯着嗓子吼出一曲荡气回肠的《信天游》时,宋宋哭了。

原来有一种感动,与亲情爱情友情无关,与小心思小情绪无关,只是那时那刻,一种发自内心的动容,那应该是最最原始最最真切的动容。

他们找农家借住,朴实善良的大婶怎么也不肯收住宿费,最后路亚从那些没有卖完的饰品中挑出几件最好看的赠给了她。

在黄土地的那半个月,直到很久之后宋宋想起来也依旧觉得那是她与路亚最美好的一段小时光,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跟着放牛的大伯在山坡上游荡,听他们扯开喉咙唱《信天游》《四季歌》《酒歌》《榆林小曲》。这里没有复杂的纷争,日子很缓慢很枯燥但令宋宋感到很踏实。

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就在这里与身边的人终老一生也不错”的想法。

【他消失得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可宋宋滋生出的小小奢望在他们走到青海时就被掐灭了,因为,路亚不见了!那时他们已一起走了很久,去过许多地方,她以为他会陪她一直走下去,但路亚却不告而别,消失得宛如他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