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第4/10页)

可唐诺终究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我说过,她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一次,她想求得的是一个谁也没法回答的关于“爱不再”的答案。

若不是顾桥与明媚联系,我都不会知道唐诺出事的消息。我们赶到市中心医院时,唐诺已经醒过来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她见到我与明媚,微微偏过头去,病房里死一般沉寂。

医院走廊上,顾桥愤然地冲明媚抱怨,他的神色里既愤怒还有一丝后怕,他顾不得这是医院,声音老大:“她简直是疯子,硬将我拉到桥上,这么冷的天,拽住我就往河里跳。当初我怎么会看上她……”

我靠在离他几米之遥的墙壁上,要极力抑制住心里升腾而上的怒火,才没有冲过去向他挥拳。

那个冬天仿佛过得异常缓慢,铺天盖地的寒流来袭,风凛冽而干燥,第一场雪却迟迟不肯降临。

唐诺在冰寒刺骨的河水里泡过一次之后,那一整个冬天她的身体都不太好,隔三岔五地感冒发烧。

春天来的时候,唐诺终于从无休无止的感冒中解脱,似乎也慢慢从那场失恋的伤痛中走出,只是在她脸上很少能看到从前那般明媚清浅的笑容,两条眉毛不经意间便会微微蹙起。

她又像从前一样每天来我家早餐店吃早餐然后帮母亲刷碗,与她一道来的,还有明媚。

不知何时开始,她们两个的感情忽然变得很好,动不动便头碰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让我对明媚所说的对我一见钟情的话更加持有怀疑态度,按常理推测,她应该讨厌唐诺才对,可女孩子的心思又怎么猜得准呢?

后来有一次下了晚自习我们三个一起走,在明媚的嬉笑打闹中唐诺忽然说:“其实,当日我并非想拉着他一起赴死。我只是想不明白,当初口口声声说深爱你的人,何以变得那么快。”

夜色忽然变得异常寂静,只剩唐诺轻飘飘的疑问在空中打转,我与明媚都没有答话,因为我们都给不了她答案。

007

2002年我们填高考志愿,唐诺眼里只有A大,那是省城最好的大学,商务英语专业更是闻名全国,而唐诺英语向来就好,她志在必得,最后那个学期她所有心思都放在复习冲刺上。

明媚也闹着要考A大,我毫不留情地打击她说:“以你的烂成绩再留两次级也未必考得上。”她恶狠狠地扑过来作势打我:“狗眼看人低,你就等着瞧好了!”说完用鼻子哼了一声。

至于我,毫无疑问是A大。我自知以我的成绩,要进A大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可再难我都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蓦然发觉,唐诺在我心中的位置,已深入心肺,再也抹不去。

我落榜A大在意料之中,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明媚竟以超出一分的擦边成绩被A大录取。至于唐诺,结果如她所愿。

学校放榜那天,我拿着C大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无奈,第一次懂得并非你付出全部努力便会相应得到你想要的回报。唐诺特意跑到我们教室来安慰我,说C大其实也不错呀,二本中口碑相当好的呢。我闷闷地没作声,她哪里知道,我在乎的并非重点大学与二本的区别,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是能否继续与她在一起,哪怕只是以好朋友的身份。

那天明媚来得比较晚,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直至确定她没有眼花才兴奋地在教室里又笑又跳好似一个疯子般,她在欣喜之余不忘找我报当日嘲笑她之仇,跳到我课桌面前仰头挺胸:“哼,这就叫作一切皆有可能!”

“恭喜你。”我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其实明媚很聪明,只是对学习缺乏了点热忱。她大概听出我声音里的不对劲来,狐疑地望了望我,然后眼疾手快地从我课桌里掏出那张通知书。

“怎么会……”她喃喃,欣喜之情瞬间遁去,双眼揉了一次又一次。

“好啦,再揉也不会变成A大。”我被她的动作逗乐,心情变好。

“那我也不去了,我跟你一起上C大。”她的眼神忽又变得明亮,像刚从一个困扰她的难题中解脱出来一般。她声音很大,一句话丢得掷地有声,令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时静了下来,同学们纷纷张大嘴巴望向我们。

我猛地站起来,好似看怪物一样地瞪着她:“你又发什么疯!”她平时任性倒也罢了,可她怎么能如此儿戏般对待升学这种事,她从来都不想一想我的感受,为我降级、为我放弃重点大学,她从来不想一下我心中是否会有压力与愧疚。

那天的最后,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与明媚还在对峙中,她说:“莫良喆我没日没夜地复习不过是想要跟你一起考进A大,虽然你从没说过你的目标是A大,可唐诺是你百分百就是,而如今没有你的A大对我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去呢?”

我沉默良久,终是咬咬牙,说:“随你便,如果你执意要放弃,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明媚的眼泪,原来爽朗侠气的明媚也会哭。那一刻我几乎要心软对她说好了好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可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以,绝不可以。

我只得转身,仓皇地逃离教室。

那整个暑假,明媚都没有再来找过我。我以为她此后再也不会理我。唐诺安慰我说,没事的,明媚的个性你还不了解吗?等她想通你是为她好就会主动出现了。我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那两个月又从以前的三人行变成我与唐诺的独处时光,她未雨绸缪买了许多英语专业书籍每天窝在我家啃。她说她一定要好好利用大学这四年,这是她唯一的出路,等她能够自立她一定带着她妈远走高飞,不再受那个男人的欺负。

那种凝重悲伤的表情出现在还未满18岁的唐诺脸上,一点点吞噬了她往日的纯真,这令我心里一阵阵难过,却无能为力。

明媚最终还是去了A大,我们三个一起去报到,搭同一辆客车,坐在最后一排,我左边唐诺中间明媚右边,她自上车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偶尔偏头与唐诺说两句话。我很多次试图与她搭话,可她一个冰冷的眼神便将我杀了回去。

是在下车后要分别之时,明媚忽然在身后开口叫住已走出几步的我:“喂,莫良喆。”她追上来,我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唐诺正跟我打手势,我明白,她是叫我与明媚好好说清楚。

“哎。”她往我身上狠狠擂了一拳头,“太别扭,我们讲和吧。”然后如当日在派出所门口那般,她朝我伸出手,我握住她的,轻轻摇了摇。

在离开时我忽又转身叫住她:“明媚,唐诺第一次离开家,你照顾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