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梦醒了(第2/4页)

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又涌了出来,她看到了塑胶袋里那张沾满血迹的字条,那被父亲紧攥在手里,如同遗言的“我有愧”三个字。沉默如父亲,他最终却没有选择沉默离去,而是留下这血迹斑斑的遗言,其间有过怎样的挣扎再也不为所知了。

她抢过警察手上的塑胶袋,飞快地向外跑去。穆益谦追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肘,轻柔而又那么急切,仿佛想抓着她破碎的灵魂企图可以由自己亲手拼凑完整。

沈南乔在被他抓住的那一刹那,脚下一停,几乎没有半秒考虑的间隙,扬起右手往后狠狠地扇了过去,她感觉疼,手掌心里火辣辣的疼,疼得可以听见骨头里“吱吱”的碎裂声。

穆益谦没有放手,只要她的眼神是在看着自己,不管多么强烈的恨,只要她还愿意看着自己,他都能承受。

沈南乔的泪水流了满面,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怎么可以哭呢,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哭呢?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他一怔,因为看到了她眼里的厌恶。手上不禁一软,放开了她。

她激动而又急迫地跑了出去,担忧的许亦也跟了上来,穆益谦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心里苦涩难耐。

沈南乔突然猛地回过头来,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朝着曾经意味着全部幸福的亲密爱人,用声嘶力竭的力量吼了出来:“滚!你再跟着我试试!”

她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走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刻,累得蹲下来抱着自己号啕大哭,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孤独和恐慌都哭出来。

她是那么渴望爱,渴望被爱,不知道为什么,上帝却赐给她一场玩笑。曾经愚蠢地以为从此可以活在爱中,用自己并不多的勇敢,去爱这个世界。可是,只一瞬间,她的世界枯萎崩溃,她的感情坍塌终结,她再也看不清,天空是什么颜色。

一种悲伤的、滞重的、灰色的情绪像雨水漏进屋内一样浸染她的身体,这种情绪伴随着她,从早晨到子夜,又从今天到明天。

她离开了,沉默并毫无留恋地选择了离开,搭乘半夜的飞机飞往另一个陌生的国度。在寂静又昏昏欲睡的机场,她头也不回地往甬道走去。最后一刻,她想到了穆益谦,她望着绵绵云层,在几千米的高空中,挥霍着最后一次奢侈,一遍遍地想他。

他们曾经那么用心,直到心都在滴血;他们曾经那么在乎对方,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两个人的生命里都是对方有形或无形的印记;他们有过那么多的约定,有的已经实现有的正在等待拆封。但这一切都被毁了、崩溃了、溶解了、下沉了、消失了。

终究是,如梦一场。

三年前的一切,恍惚是在梦里,梦里觉得时间长,其实不过一刹那。

三年后,沈南乔带着平静的心回到这片浸润过她所有幸福和伤痛的土地,又来到了这个曾经拼命逃离的城市。

往事回首,总是像电影的快镜头一样倏忽而过,一点都不如当时所感受的那样无尽漫长,当时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起来,如今,却还是可以为了梦想回来。

她不知道,那段记忆是被忘却了,还是尘封了。

她也不知道,她回来,是否仅仅为了梦想。

沈南乔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余痛,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从前住过的宿舍里,这张床,这个熟悉的房间,每一件事物都历历在目。

午后的阳光洒金般铺在房间的一角,折射出粒粒可见的尘埃。沈南乔想起来,昨日是无意走到了这里,然后与穆益谦发生争执后晕了过去。

三年来准备好的心情,似乎可以被他的出现轻易打破。他像是一个魔咒一般,想想就会心痛。

沈南乔掀开被子,整了整凌乱的衣服,走出房门时发现穆益谦不在,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她等在电梯门口,见上面显示有人正上来,心里一震,直觉是穆益谦。

她并不想此刻见到他,在不断向上浮动的红色箭头快要停止时,她急忙往楼道里躲了起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有人开了门,一阵寂静之后,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门口。他们就此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沈南乔往楼道门外一瞥,恰好看见他的影子,见他手里提着一堆药,不禁心一动,一种复杂的情绪又漫上心头。

穆益谦知道,她又走了,就在自己只离开一会儿给她买药的一段而急切又慌张的时间里。他被一种习惯性的失落折磨得难安,像这些没有她的年岁里,一次又一次忍受着夜凉如水的怅然若失。

如果有一个镜头在头顶,将两人此时的场景一览尽收,倒真是应了那句词——

陌路同途,并肩沦陷。

沈南乔回到芳芳工作室的时候,她正忙得焦头烂额,工作人员如临大敌般,找资料打电话,室内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与那个正心不在焉走进来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

芳芳看到沈南乔,一副捂着额头如获至宝的反应,放下手机,忙拉着她问:“我的大小姐,您这是哪儿晃悠去了,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沈南乔拍拍她的手臂,笑了笑,坐下拿起水喝了一口,芳芳见她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琢磨着这表情更像殉情前的祝英台还是还魂中的杜丽娘。

沈南乔放下水杯,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副纠结表情的芳芳,缓缓道:“出什么事了?”

芳芳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哎,你看我在乱想些什么。投资方要撤资,我们之前准备的场地道具服装都要黄了。而且,如果他们真的出尔反尔,恐怕我们还得赔偿一大笔违约金给那些已经签约的演员。”

“就是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钱。”

芳芳点头称是。

她站起来,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对芳芳说:“我们能不能改变之前的方案,不用大制作大场面,甚至不用明星,就找大街上最普通的人,用最少的成本拍出最有感觉的镜头?”说完转头看着芳芳,“这样会不会更有突破性?”

芳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如此一来定会影响画面质量及其他细节的完美性,她不希望这样好的剧本和导演所拍出来的电影,出现一点瑕疵。

“难道你想自己扛摄像机去拍?”

沈南乔本想回答说“为什么不可以”,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毕竟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临时改变方案也弥补不了损失。无奈得只有向芳芳道:“算了,你还是给我拨个林方道的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