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同气连枝(第2/3页)

东帝八年初,白虎军踞江而守,与王师两面夹击,连败赤哈、莫多两大军部。十九部大军屡次想要突破雍江防线,皆为穆军所阻,始终未能得逞。元月上旬,穆王玄殇命大将廖邺、少将虞肖驻军重山关,亲点白虎军三千精兵,与彦翎、白姝儿、殷夕语一道,护送百仙圣手蝶千衣南入帝都。

穆王一行到达帝都时,恰逢东帝闭关未出,却早已传下王旨,以诸侯中最高规格的九章之礼迎接穆王,九公主与王后且兰、昔王苏陵一同,亲率六卿重臣出迎。

巍巍帝宫,浮云漫雪,雍江金水绕城而上,三千白虎军驻扎城外,不再前行,以示侯国礼敬王族之意。王城禁军字雍门而内列开仪仗,九门神道天阙,放眼金旗华羽万道,琼光雪色里耀得天地生辉。

御道两侧忠臣肃立,九重天阶尽头,凤衣流金的女子立于紫伞宝盖之下,姿容绝伦,恍若天人。夜玄殇随着典仪官员踏上金殿,抬头一笑,微微挑了挑眉梢,目光不掩惊艳之色。子娆魅眸轻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附身靠近他耳畔,柔声说道:“惊云圣域冽泉酒,八百里快马刚刚送到,穆王满意否?”

王女帝姬容光夺目,娇娆笑语却似兰芝玉露,温柔到醉人。夜玄殇哈哈一笑,欠身道:“公主厚爱,玄殇受宠若惊。”

子娆含笑瞥了他一眼,两人举止亲密,不避耳目,再加上先前便有传言,九公主当日西入穆国,与穆王早已私订婚约,群臣如今有目共睹,不由面色各异。说到底现在九公主仍是名正言顺的少原君夫人,日前皇非接掌北域兵权,遣使携血玲珑南下帝都,面见东帝,提出和亲罢战之议。多数朝臣都进言以和为贵,当送九公主入嫁北域,息事宁人,其中甚至包括向来主张动兵的大司马叔孙亦、大司空宿英。谁知东帝当朝挥笔,复以战书,只骇得朝臣群相失色。东帝如此态度,众臣无不明白九公主早晚将承大统,日后雍朝必是女主当国的局面,如今又见穆国威势,更加对九公主惊怕憎畏,莫以言表。

子娆转身时满含兴味地扫视众人,丹唇隐约一勾,随即伴了穆王扬袂而去。当晚流云宫中设宴,且兰等人与夜玄殇皆是旧识,何况穆国先时出兵,早已被视为帝都盟友,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甚是热闹,就连一向话语不多的墨烆也与穆王相谈甚欢。但除了若有所思的叔孙亦之外,且兰身侧的含夕一直神情落寞,只有在夜玄殇开口逗她的时候才多说几句话。酒宴方才过半,她便抱了云生兽起身道:“子娆姐姐,兰且姐姐、夜大哥,我觉得有些困了,想先回宫去了。”

且兰笑道:“你这丫头今早便贪睡,怎么这时候就困了,是否刚刚贪杯多喝了酒?也罢,便让她们先陪你回去休息吧。”

含夕看了一眼且兰重华宫调来服侍她的几名侍女,道:“我不会喝酒,明天再来找夜大哥玩。”说完便要带着侍女离开。正在这时,外面忽有先机营之人匆匆而入,到了苏陵身后低声说了几句哈,苏陵向来处事沉着,闻言却是脸色微变,紧跟着低声追问来人,神情越发凝重。

子娆在席上瞥见,挥手令侍酒的宫人退下,“出了什么事?”

苏陵起身道:“公主,前方刚刚传来军情,宣国十九部大将联手进攻洗马谷,现在先锋军已经到了昔国境内。”

子娆心头一凛,目中闪过诧异,且兰与叔孙亦同时色变,“什么?十九部大军方重挫,怎么会突然进攻洗马谷?”

洗马谷不但有九夷族人,更有日前自王域疏散而去的百姓。昔国驻军本便不多,眼下大半正追随王师作战,余者不足万人兵力,除了本国防御之外,要保护洗马谷的百姓根本力不从心。苏陵眉头轻蹙,说道:“军报已经证实无误,洗马谷中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昔国兵力不足,若不及时调兵救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子娆手把玉盏,一时不曾发话,片刻后转向且兰,低声问道:“九夷族人隐居之处,你是否曾对皇非提起过?”‘

且兰摇头道:“绝对没有,洗马谷乃是当日王师练兵所在,更关系我一族安危,我怎可能轻易告诉他人。”

子娆直起身子,修眉淡淡一挑,“此事蹊跷,对方如何得知洗马谷的情报?北域大军突然行动,目的显然是要引王师出兵,自目前王师驻地到洗马谷必经天道,若是对方在那处设下伏兵,我们根本无从防范。”

在座众人无不久经沙场,对九域地形了如指掌,皆知此言非虚,东帝闭关前曾命九公主摄政,没有她的印玺,无人能调动王师一兵一卒,叔孙亦当即离席跪下,说道:“公主!洗马谷眼看危在旦夕,请公主看在九夷族为帝都出生入死的分上,千万施以援手,否则,此次非但九夷,就连昔国也难逃厄运!”

子娆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洗马谷中皆是我王族臣民,我自不会见死不救,但若明知敌军设下陷阱,还要自投罗网,那便是愚蠢至极。”

四周晶帘微光折入座上魅艳的凤眸,如同薄雪冰影,刹那一掠而过。叔孙亦呼吸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苏陵虽也心急如焚,却向来思虑稳重,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道:“此时使臣手中的战书只怕还未送回北域,十九部大军已然有所行动。对方这是有备而来,摆明了要迫王师出兵,大乱我们在雍江沿线的军事部署,亦看准了我们不会坐视不理。公主,帝都的防御线绝对不能轻动,且让臣领兵回国吧,立刻启程或许还来得及。”

他的态度虽然温文平和,但话语中已是存了一去无回的决心。作为昔国之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看子民受戮,但只凭昔国的军队想要对抗北域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兰即刻说道:“公子万万不可,若无大军应援,昔国势将难保。”

苏陵微微躬身,说道:“殿下,大局为重。”短短数字,在座诸人无不凛然,整座流云宫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包括门口尚未离开的侍卫在内,所有人都看向苏陵。四周灯火倏暗复明,照出蓝衫湛湛俊雅如玉的身姿,他以“殿下”称呼且兰,而非“王后”,乃是昔王对九夷族宗主说话,更加透露出家国取舍之意,抬头之时,目光映了重重灯焰,显得清明坚决,“殿下应当清楚,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十九部蛮族那么简单,日前与赤焰军一战,息川防线已失,若此时贸然抽调王师兵力,被对方趁机突袭帝都,那么后果便不是一个洗马谷了。昔国军队牵制敌军时,请公主与殿下审时度势,若有机会两面夹击,我们活着还能扳回这一局。

”苏公子……“且兰欲言又止,心中乱作一团,明知情势所迫,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叔孙亦抬头望着殿上,身侧双拳紧握。这时候,子娆忽然轻声笑了一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自己心中决定,总也不想想别人的心情。“她起身步下玉阶,徐声道:”我记得以前王兄曾经说过,棋局对弈最怕的便是被动应付。如今人家落一子,我们便应一子,人家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便投怀送抱。昔国损兵折将,东线防御尽失,帝都又能安坐多久?昔王稍安勿躁,传令先机营派出人手,且先打探敌军动向……“她话未说完,对面楼樊腾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出兵,等先机营回来,洗马谷早被夷成平地了,打仗便是看谁拳头硬,管那么多干吗!公主若是害怕北域,我们和昔王一道去救自己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