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子娆睫毛微微一动,“你不在意?”

夜玄殇懒懒答道:“赌输给我的是子娆,不是王族九公主,何况若你不愿,这赌注也一样可以作罢,这些并不影响我们喝酒,也不影响我们聊天过招,穆王又或是九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在意穆国?”

“那只是我的责任。”夜玄殇笑笑,漫不经心,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可以在下一刻成为杀伐无间的王者。

一天风浪如许,一心清湛无波,一人身系九域兴亡,却可挥手将一切掷作尘埃。

一切皆可为执念,一切皆尽如清风。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是谁,他便是他,进退从心,无需缘由。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直指本心的勇气。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得友如此的幸运。

红尘安宁,冰雪如画,子娆张开眼睛,看向浩瀚夜空,漫天星光倒映,漫天月华无尽,微雪如絮,轻轻落下,无声无息,覆上了红唇柔美的笑痕。

过了片刻,她突然轻声说道:“夜玄殇,谢谢你。”

“不觉多余?”男子疏朗的笑语响起。远近山峰环绕无声,冰雪在月华之下闪动着清烁的光芒,子娆倏然一笑,轻身而起,挥袖之间将归离剑卷入手中,剑出,光灿人间。

空谷明月,飞雪寒霜,人似乘风,剑欲飘飞,一十八招归离剑法,便在她袖底指端,月下湖心,化作淋漓尽致一舞。那样的光华,那样的剑气,似将冰雪风云尽融其中,仿佛九域山河,因此一舞而动,九霄天地,因此一剑而倾。

夜玄殇蓦然击掌,长啸而歌,歌声直震云霄,直上青冥,与那飞舞的魅影相融无间。

千古明月,照此天地,万载冰华,一影成双。

这一夜两人痛快醉饮,直到天色将晓,酒足兴尽,方才离谷而去,湖面上重新恢复平静,月光依旧轻洒山谷,冰峰晶莹,默对雪夜烟霞,唯其高处,绝壁之上,多出龙飞凤舞的字迹,冰雪之中惊破尘梦。

雪域银倏。

坚石上剑锋的痕迹,张扬飞纵,肆意如风,似见女子绝艳身姿,无论何时,都难掩风华夺目,仿若飞凰展翼,扶摇九霄。

黎明降临大地,邯璋城上彻夜明亮的火把一一熄灭,白日守城的将士按职轮岗,等候入城的商旅经过哨岗,陆续开始进入这诸国瞩目的雄伟王都,揭开一天繁华的序曲。

时近正午,前来都城的客商多数都已进入城中,通衢大道之上,一匹飞驰而来的快马突然出现在阳光之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远远看去,那奔驰的快马仿若雪中天地风云飞扬,只是一瞬便到眼前,城头守兵居高临下,看得最是清楚,只见那纵马之人一袭墨色长衣,雪日金辉似若流水,随那深沉的色泽迎风飘扬,倾洒在他峻冷的神容之上,眼前散漫不羁的笑意便带出三分从容霸气,令人自然而然不敢正视,但是偏偏,他身前女子却叫人一时之间移不开目光。

晴日映照雪色,那女子容色之美已是罕见,一身广袖玄裳宛若夜色流风,那样肃杀的颜色,在她身上却只见风流妩媚,那般清华之姿,纵连天光也要退避三分。

双人一马,向着城门疾驰而至,关卡之前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四周众人为二人风姿所慑,不由纷纷让开道路,不敢阻碍分毫。直到这时,守城士兵方才回过神来,长戟当前一架,纷纷喝道:“什么人,下马!”

骏马收势,说停便停,马上之人却身形不动,那黑衣男子不过略略抬眼,越过一众明枪金戟,只往那为首的军将身上扫去。

淡淡一眼,那军将禁不住便是一个寒颤,心头叫苦不迭,不知这位爷何时出了邯璋城,这时候回来又何必如此明目张胆,不避东宫眼目,那女子不必猜也知道是谁,怎么就容他如此胡闹。想归想,手底却不敢耽误,匆匆急挥,低声道:“放行,快放行。”只恨不得这两位赶紧平安消失,千万别出什么错漏。

那马上男子挑唇一笑,话也没说一句,携美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军将汗透衣背,连旁边士兵好奇的问话也充耳不闻。

夜玄殇和子娆纵马入城,却不回统卫府去,径至城中最是热闹的燕子楼,一口气点了一汤八菜,外加邯璋城极负盛名的漱玉龙峰茶。两人也不避身份,也不入雅间,毫不客气地要了大堂当中席位,坐享名菜佳肴。

此时正当中午,燕子楼人来客往,当中不乏穆国朝臣贵胄,从左君侯府到白虎军将领,不少人认出夜玄殇,皆是惊愕不已,更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若走,眼前这位乃是未来国君,自己正牌的主子,谁也得罪不起;若留,三公子现在无论如何也还是满城通缉的重犯,若引来不知死活的东宫禁卫喊打喊杀,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眼前这燕子楼有多少达官贵人,夜玄殇自然心知肚明,却是视若无睹,我行我素。在他与子娆招人点菜时,二楼一间雅室里一个白衣劲装的年轻将军忽地起身,灼灼目视这边,桌案对面,颜菁放下手中茶盏,淡淡说了一句,“肖儿,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身为将帅,方有纵横沙场的资本。”

那白衣将军手指在剑柄上一握,又盯了正在大堂悠闲落座的人一眼,转回身道:“世叔教训得是,是我冲动了。”

颜菁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瞥了一眼,心中正自苦笑,这两人如此一现身,便是表明对太子御公开挑衅,若非现在整条街都是他统卫府的人,兼之连相一死,太子御身边耳目已失,恐怕早便掀起轩然大波,这两位主子,昨日莫名其妙没了人影,一天一夜不见,现在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公然现身闹市,如此行事作风,还真是叫人有些头疼。

他身边的白衣将军正是虞峥长子虞肖,颜菁身在穆国,同虞峥交情向来不错,日前虞峥意外身亡,他恐怕虞肖惹出事端,不得不私下交代一番。虞肖方才向下看去之时,夜玄殇目光亦有意无意向上一瞟,自颜菁身前轻轻一掠,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就在此时,喧哗热闹的酒楼之前忽然出现一个碧衣男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畔晴空万里,一天雪融随风,那男子出现的一刻,整个酒楼似乎静了一静,极短的一刻,他已闲步而入,不见如何,便到了正中桌前,微微摇头,轻轻一叹。

冬日拂过春光,流水漫过暖玉。

夜玄殇正自大尝燕子楼的招牌名菜,就那么抬头一笑,扬声招呼,“小二,添碗添筷!”

那人拂袖落座席前,含笑的目光扫过眼前无比招摇的场所,顺便和正忍不住往这边看来的熟人们微笑致意,方道:“你倒是会选地方,免我四处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