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忘不了(第4/7页)

她张张嘴,喉咙里剧痛的感觉仍在,提醒她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她开口说话,之前的惊吓已经过去了,声音虽然沙哑,但非常平静。

她说,“温先生,怎么是你?”

温白凉已经在这个黑暗的弄堂里等了董知微许久,他过去也常送她回家,那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钱,但每次走进来他都会觉得她过得辛苦,还常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小小弄堂里揽着她说,“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买套大房子,不,买套别墅吧,别墅用地批得少,比公寓更保值,我和你住得也舒服。”

他那时是常对她说这样的话的。

温白凉还依稀记得自己当年的样子,他曾经那样的踌躇满志,胸怀天下,仿佛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的,尤其是回头就能够看到她微笑的脸的时候。

知微长得素淡,笑起来也是平静如水的,乍看或许不那么惹眼,但一旦习惯了,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多可笑,什么踌躇满志,什么胸怀天下,一转眼间,现实就给了他重重的一棍,打得他鼻青眼肿,翻身都不能。

可今天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他是一个人走进来的,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但一切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他记得去她家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转角,他甚至还记得她的脚步声,走到她面前的一瞬间,两年的分离仿佛只是眨眼,他在这里,她也在这里,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

他面对她,记忆中熟悉的脸,让他突然恍惚。

但是董知微的声音随即响起来,微微地哑着。

他以为她会像过去一样,叫他白凉,可她说的是温先生,怎么是你?语气平静,好像他只是个陌生人。

4

董知微没有想到自己能够用这样平静的态度面对温白凉。

诚然,在两个人分手之后,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过,过去的就过去了,恋爱走不到婚姻的每一秒都有千千万,他又没有与她签过卖身契,为什么不能选择另一个人。

可想得再通透,心里总是痛,午夜梦回的时候紧紧咬着牙,不停地问为什么。

那么伤心,但每一次都是到了早上就清醒了,自己都能够回答自己。

还有什么为什么?现实那么清楚,他需要的不是她。

离开温白凉之后,董知微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相处的基础都是彼此需要。

温白凉曾经需要过她,但后来她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带他走出泥淖,而她,是无法做到的。

两年了,她从未尝试与他做过任何联系,温白凉也是,因为分开时那么不堪,就连回忆都不愿意,更何况再见面。

但一切没想到的就在这一天接踵而来,董知微没想到夏子期竟然会突然在电话里对她提起温白凉,更没有想到,温白凉竟然会在晚上等在她的家门口。

再次见到他让她心脏狂跳,胸口都在怦怦响,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等不到他的回答,又补了一句。

“你有什么事吗?”

温白凉已经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当然没有想过董知微会像过去那样对待自己,以他们两年前分手时的情况来看,她没有对他视而不见已经很好了,至于刚才,他只是一瞬间的恍惚。

“知微,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她看一眼手表,又抬头再看了一眼他。

两年没见了,温白凉一直是个注重仪表的男人,即使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不例外,永远西装革履,这两年又是不同,即使是在这样幽暗的光线里,都能让她感觉到他的一身昂贵。

“现在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她回答他,说完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他像是猜得到她要做什么,跨出一步阻挡她的去路,又说,“我知道你不想同我说话。”

她几乎要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立在这里”了,但还是忍住了,随即又立定身子,想一想再说话,“你是想跟我说你与成方的事情吗?”

他被她说得定了一下,但很快便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知道,知微是个聪明女。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还留在成方?还在替袁景瑞工作?”

董知微一惊。

事情的原委她并不清楚,但夏子期的提问不可能是个玩笑,而温白凉的突然出现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温白凉果然与成方与袁景瑞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在黝黯的弄堂里再次与他对视,想问他事情究竟是怎样,又有些迟疑。

她不想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件事是与她有关的,但若不是,他又为什么要来警告她?

她这么想着,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也保持着沉默。

微弱的灯光照在董知微的脸上,与头顶冬月的白色的光混合在一起,二十五仍旧是年轻的年龄,他看着她皮肤上反射出的淡色的光,又想起戴艾琳粉底下略微松弛的皮肤。

如果他可以有选择……

“知微,我知道你这两年过得辛苦,我只是想……”

“你想做什么?”继喉咙之后,董知微的头也开始疼起来,“来救我于水火?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如果袁景瑞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他不会容你的。”

“我与你没有关系。”她皱起眉提醒他,“你对袁先生做了什么?”

他也皱起眉,董知微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不适应,“知微,你不要浑身都是刺,我知道两年前我让你伤心了,我也感到抱歉,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特地到这里来知会你,我不想让你卷入太复杂的情况里去,不想你被伤害,你知道吗?”

……

她听得张口结舌,不知道他怎能这样流畅地说出这些话来。

然后她听见很轻却非常清晰的“叮”的一声,有人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打火机的火光照出他的脸,他抬起眼来看了一同回过头来的两个人一眼,夜色里轮廓分明的一张脸。

是袁景瑞,见他们回过头来,便欠了欠身,轻轻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说话。”

董知微在这片弄堂里住了二十多年,如果这场面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会认为,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着复杂的三角甚至多角关系,然后无论这一刻多么平静,后头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各种激动情绪的碰撞甚至身体冲突。

可事实是,立在窄小弄堂里的三个人都作出了成年人最好最符合社交尺度的反应,温白凉甚至对袁景瑞点头打了个招呼,说了句“袁先生,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在商业年会上见过。”而袁景瑞走过来对他笑了一下,回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