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边陲之地

帐外风沙漫天。

小战岚怔怔的望着她的母亲在父亲的胯下挣扎嘶吼,痛哭失声,渐渐地……她的母亲忽然不哭了,也不喊了,更不反抗了,曼妙的身躯毫无声息的躺在地坛上,两只眼睛睁得暴突出来,下肢痉挛抽搐着,流出浓稠的液体。

或许是从那天开始,战岚的世界就被泼上了漆黑的墨,一切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的。白色军帐是黑色的,熄灭的烛火是黑色的,精致的波斯地毯是黑色的,就连……娘亲身上汩汩流淌出的鲜血也是黑色的。

那一天,帐外的风声忽而变得好安静。

战飞天走了。

小战岚爬到她娘亲的身边,染着鲜血的小手抚摸在她精致美丽的面颊上,然后,侧躺在她的臂弯中,任由左眼的眼泪流进右眼,再流进耳朵里。

无能为力。

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陶小夭冷静的站在门外,吱呀一声镂花木门缓缓打开。月光下,战岚艳丽深邃的眸子寒气依旧逼人,却惊艳夺目。

“我要带贺绵绵下山。”陶小夭的话语很平静。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明令规定,训练期间不得无故下山,否则取消武考资格,直接逐出古华。”

“若我不带她下山,她就死了!”

“这我有何干系?”

“别装傻,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她终于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冲战岚喊了起来!

陶小夭的喊声将战岚同舍的几个女弟子吵了起来,她们听出来是陶小夭的声音,便急忙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此时,陶小夭的余光看见了冲她缓缓走来的身影。

“呦,这不是掌门大人的爱徒吗?这大夜里的来此有何贵干啊?莫不是想打退堂鼓了吧?”

陶小夭没有理会她们,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和她们斗嘴!

战岚人多势众,说话的底气更足了,她抱臂,琉璃般清透的肌肤绷紧倨傲的线条,湛蓝色的瞳孔弥漫的杀气如夜雾般浓重。

“陶小夭,你这是求我的态度?我告诉你,无论有没有那规定,我都不可能让你下山!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吐血而亡吧!”她冷笑:“你是斗不过我的!”陶小夭清晰的看见了她的眼中有一种偏执的疯狂与恨意!

战岚的嘶吼引来了更多的古华弟子,门口鬃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低声窃窃私语着。

周围突然间寂静一片。陶小夭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站在呼啸的风里,苍白和无力涌进了陶小夭乌溜溜的双瞳中,她的身板挺得笔直,衣角被吹得疯狂的抖动起来。陶小夭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突然——

她双腿渐渐弯曲。

噗通一声。

陶小夭跪在了战岚面前。

乌云将月色完全掩盖,四周倒抽一口冷气!

“求求你,让我带她下山,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寅时,陶小夭将求来的丹药用温水喂贺绵绵服下,没过多会,她的脸色渐渐好转,因为疲惫而渐渐睡去。

她握紧她的手,泪水在此刻崩溃。

“谢谢。”

此时,门外闪过一个黑影,陶小夭下意识的侧目望去。她将贺绵绵的被子掩好,一个人推门走了出去。

突然,一双手掩在她的双眼上。

“猜猜我是谁?”

“您下回能换个方式出现吗?”陶小夭转过身去,抬眼便看见了夙子翌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

“想不想我?闺女。”

“不想。”她忽然扑进了他的怀中,道:“骗你的,爹……”

他的腰身很细,她可以用两条胳膊紧紧的环住他。她每次都可以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干净松爽的味道,这样的怀抱,可以永远为她无条件的敞开。

夙子翌慈爱的笑着,双眼流淌着幸福的光色,他抹挲着陶小夭的头顶,道:“这段日子累不累?受不住的话咱们就不练了,不就是个武考吗,有什么的?爹给你放水。”

陶小夭挣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低着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投机取巧站在别人身上……为了我可以守护我所爱的人,我必须变得强大,我不能再让我的朋友为了我而受到伤害了!”

夙子翌望着她的背影,可以感受到她那想要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决心。

人的力量有限,却会有不知名的东西突破这层屏障。

“爹,你听说了么?外界有人传,我师父他窝藏了一只妖。如果这事被捅破,他的名誉便会受损,而我也会被杀。我想这都是因为某个人阻止我查圣水而想出的对策。”

“那就不要再查了,这对你来讲很重要么,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么?”

“是,十三姨曾经告诉过我,人总会有个东西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每个人都害怕死亡,但当即将失去那个东西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所谓的守护。”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岚卿是在利用你吗?而当你败露时,他会撇清自己,杀了你,就像丢弃一个棋子一样把你丢掉,保住名誉。其实他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正直,而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

陶小夭猛地挥手转过身来,语气坚定:“如若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生死,为何还要将毒从我体内吸出?”

“他在利用你的感情!他知道你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孩子,你还太小,你跟他相处的时间也太少,你根本不了解他。利用他人感情而使之为己赌上性命去做事这样不耻却高明的手段,你如何看的出来?他玩过的手段都比你吃的饭多你信吗?”

陶小夭无言以对,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服夙子翌说服自己。

而她仍旧固执道:“我不相信,他若不亲口承认,我绝不相信!”

夙子翌不再同她浪费口舌,只是背过身,将腰间的酒葫芦拿出来,猛地灌了几口。从来没觉得陶小夭这样顽冥不灵,或许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她,只要她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把南墙撞塌了才罢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忽而变得格外安静。陶小夭看着夙子翌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在她不该这样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那是陶小夭所有回忆中,他们第一次吵架。

陶小夭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夙子翌的心忽地软了下来,觉得方才的话有点过火,毕竟那些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或许,他是认为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爱小夭,而小夭却对岚卿如此好,如此相信他,他心里有些怅然。

“爹。”

陶小夭嬉皮笑脸的唤了他一句,跑到他面前,仰头看向他道:“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