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是她想做的事还得继续,也不知道在这片荒凉戈壁里孑然奔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九重天庭的地界。她放出灼灼仙气,顷刻穿过北天门,值守关口的天兵甚至还来不及向她行礼。

容玉直奔九重天的尽头。

那是天地间除了冥宫所保存下来的唯一一处混沌之所。里面,是掌控人世命数的星盘。容玉毫不犹豫地跃入混沌之处,因为离星盘太近,她被混沌气息包裹着,剧烈的疼痛似乎从骨缝中溢出。

容玉将身上的仙魔之气融合,将自身的气息化为混沌,缓缓走近星盘,仅仅十来步之遥,她却几欲摔倒。九星连珠,这只是主星,底下还有二十八星宿排列,被无形的细线连接在一起。若不是有仙魔之气融合而成的混沌气息作为屏障,她根本无法接近星盘。

容玉伸手一拨星盘,玉珠碰撞,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声响,然后渐渐定格住。她最后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线,已经到了手掌下的位置,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闭了闭眼,低下身仔细地看着星盘的走向,这些玉珠何止千百颗,她要一颗颗将它们拨回原位,形成新的命数。

她看了片刻,毅然拨动了第一颗珠子,她的动作很快,转眼已经拨了数十颗,只是越到后面,她迟疑思忖的时间便也越长,甚至连汗湿重衣也浑然未觉。

终于,她将最后一颗珠子滑回原位。

巨大的星盘发出了咔擦一声轻响,飞快地转动起来,发出了哗哗的声音。

容玉静静等待着星盘停下,却停留在七世轮回的命数上。她虽然早已设想过最糟糕的后果,却还是如遭重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的红线已经消失,她不由地苦笑一下。

不该是七世轮回,她犯下的天条虽然不少,却罪不至此。

容玉想了想,又直奔南天门。

南天门的守将看到她,却不知她是谁,只是行礼道:“仙子。”

容玉微一颔首,径直走过,停步在观尘镜前。她抬手敲了敲那镜子,便显出模糊的画面来。她将手心贴附在观尘镜上,注入仙力,回溯过往:如果她当日不逆天行事,没有和尚未化人的玄襄交换一半修为。

容玉浑浑噩噩,从南天门往自己的居处走。

途中遇上七彩华光撵,她也浑然不觉,直接从中间穿过。那车撵上的七彩华光忽然熄灭,一位水墨色袍子的仙君从车撵踏下,皱眉道:“怎么连着两日都有人横穿过来。陆景?”

站在车撵下的文官忙道:“帝座,下官在。”

“劳驾你去问一问,这位又是哪家的仙子。”此刻人赃并获,应渊帝君本来恨不得立刻去告状,却碍于礼数,还要多问一句这是谁家座下没管束好的弟子。

陆景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脸上带着无比刚正的表情走到容玉面前:“敢问仙子是哪位仙君座下?”

容玉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属于上神的时期早已过去,却不想这么快已有人再不认得她,强打精神道:“我居于灵犀殿。”

陆景一愣,立刻深深作揖,正容道:“冲撞上神尊驾,还请不要怪罪。”

容玉点点头:“这车撵是哪位帝君的?”

“是青离应渊帝座的。”

容玉垂目行礼:“原来是应渊君,我今日精神不济,未曾见礼,还请不要见怪。”

应渊沉稳地回礼道:“上神言重了。”

容玉抬眼看了他一眼,真是年轻,她只能徒劳羡慕:“不知应渊君可知紫虚帝座是否还在九重天庭之上?”

应渊道:“离枢君前日已经前往极北大帝居处,赴一场棋局,我等正要前往观棋,不知可否请得上神同行?”

这一来一回需要两三日,可是她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够了。容玉摇摇头:“应渊君相请,铭感盛情,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早在千年之前,她便应该进入冥宫,成为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或是错金书上那一笔浓墨。而她选择了出逃。时至今日,方才发觉,能够说上话的仙者都很难找到。她漫无目的,却又走到元始大帝的仙邸外面。

她站在墙边,只听见里面嬉笑怒骂的声音。她抬起眼,瞧着从墙内探出来的一枝桃树。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她刚化人不久,站在嶙峋的怪石之间,抬头向上望。那时天地未分,尚且是灰沉沉的一片,她心心念念,多么迫切地希望能有人出现,来发现她,来了解她。

“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墙上飘来。

白衣的少女黑发垂肩,杏眼桃腮,攀着花枝坐在墙上,好奇地看着她。

容玉并不回答,只是朝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

那少女沉下脸:“是我先问你的。”她偏过头想了想,又道:“你出手吧,只要你一出手,我就能看出你是哪位仙君的弟子。”

容玉失笑,抬起手心,她的手指纤长苍白,只见一团白色的雾气涌上,少女手中的被摧残得光秃秃的花枝突然开始萌芽抽叶,转眼间又开出艳丽的花。少女怔怔地看着,突然像被烫到了似得松开了那枝桃花。

容玉合起手掌,柔和地微笑:“你看,你猜不出我是谁,可我却知道你是谁。”

少女不信,低下头居高临下瞧着她:“那你来说说,我叫什么?”

容玉还是微笑着:“你叫芷昔,是彦卿君座下弟子,你的真身是菡萏。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她眼神温和:“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日能遇见你,也挺好。”

芷昔呆了呆,还没说话,便见她转身离去。待她想到要说的话,那一抹清淡的背影已经隐入云雾之中。她跳下墙角,跑了几步,只见层层叠叠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却空无一人。

她停在原地,左顾右盼,忽见一人迎面而来,黑发如墨,一袭紫袍,袖口绣着疏疏落落的竹枝,清华万端。

她忙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紫虚帝君。”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眉梢眼角似有万种风情:“仙子不必多礼。”

芷昔顿觉不对,她虽只遥遥见过紫虚帝君几回,此刻相见,却觉得对方的神情言语与平日大为相异,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试探道:“帝君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如何今日却出关了?”

那人本要从她身边错身而过,闻言脚步一顿:“仙子既已经瞧出我非紫虚帝君,为何还要出言试探?”他抬眼瞧见那一枝探出墙来的桃花,轻轻一抬手,那朵开得最盛的桃花便落在他的手心。他捻着那朵桃花,轻声道:“未到花期,却开得这样艳,真果是她的手法。”

他松了手,那桃花飘然落在芷昔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