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池老爷的风光葬礼也算是凌阳城里的一大新闻了。灵堂就设在池家被大火过后残余的后堂里。池孝林逃脱了,当然对外是说在与武装分子的激战中失踪,现在池家只剩我和被丢下的池孝林老婆,楼少白这个“半子”自然义不容辞地撑起了局面。

我因为昨夜睡得很差,今天又一早起来,自己对着镜子看了下,嘴唇发白,眼眶发青,和身上的孝服倒正匹配。至于池景秋的嫂子,我怀疑她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楼少白当时没打死她,估计也是看在她是女人的面上手下留情了,但他身边的副官之前肯定敲打过她,所以除了拉住我跪在灵前带些惊恐地偷看灵堂里扛长枪的士兵之外,再干嚎几声,并没多说什么。

我对这女人之前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她边哭边朝我哀叹自己命苦的时候,我也只是随意敷衍了几句。看向灵堂正中悬挂着的池老爷的灵像,面孔威严,眼睛仿佛还森森地盯着我,我忽然想到了个问题。

如果通地七和池景秋以后真的在一起了,我真的是他们的后代,那么这个池老爷,算起来也是我的祖先了……

我顿时有风中凌乱的感觉,想了下,终于还是朝灵位方向拜了几下,也算是替池景秋尽到做女儿的本分。

灵柩在和尚道士们的钟钹念咒声中被八人抬起,唢呐开路,炮仗齐鸣,送葬的队伍蜿蜒迤逦,蔚为壮观。道路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我头戴遮住半张脸的孝帽,被福妈扶着跟在灵柩后的时候,听着路边的人议论着池老爷摊到了个这样的好女婿,身后大事才如此风光,忍不住抬头望向楼少白,他骑马在前,背影挺直,手臂上缠了圈黑纱。忽然觉得有些滑稽,眼前这一幕,就仿佛舞台上的一台大戏,而我是个不知道接下来剧情的临时演员。

我收回了目光,无意扫了下边上的人群,呆住了。

人头挤挤的人群里,我看见了池景秋。虽然她一身灰布大衫,整个头脸被方巾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额头和红肿的眼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又惊又喜。几天之前的那场夜半枪炮和池家的被毁,在凌阳城自然成了轰动一时的话题。池景秋听到消息也不奇怪。池老爷虽然待她不怎么样,但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天性使然,过来送这个父亲最后一程,也在常理。她既然来了,通地七想必也在附近。我张望了下,果然,在池景秋的身后站了个头戴压低的黑毡帽的男人,是通地七。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目光微微凉肃。

“福妈,我突然头很疼,要歇下。”

我对福妈低声说道,停下了脚步。福妈急忙扶着我脱离了队伍,站在路边有些着急:“怎么办?要不我跟姑爷说下?”

“不用。我去那边坐下,你去帮我倒杯水就好,我等你。”

我指着人群后路边的一个凉亭。

福妈应了一声,急忙扶着我挤出人群。我坐了下去,她往边上的一个茶寮去。通地七朝我走了过来,我急忙站起来。

“上次完全是个意外。相信我。他临时从省城折回的。”

我有些急切,压低了声说道。

他望着我,微微蹙眉,神情看起来还是有些冷淡。

我看见池小姐正从他身后朝我走过来,心中一动。现在或许只有靠她了。

“我和池小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上次说过我有事求你,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我的性命,和池小姐也有密切的关系。你再相信我一次,求你了。”

他飞快地看了眼池景秋,眼中掠过一丝异色,神色终于有些缓了下来,想了下,微微点头:“明天下午两点,就这里的茶寮,我等你。”

我急忙道谢,见池景秋已经到了我面前,有些过意不去道:“池小姐,真对不起,玉堂春后来在牢房里……得了急病,没了。他这人其实不怎么样,你以前或许只是被他在台上的粉墨重彩给吸引了而已……”

我不敢跟她说,他是我被楼少白逼着开枪打死的。

池景秋怔怔看着我,神色有些惘然,忽然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身边的通地七,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费心……”

我远远看见福妈端了杯茶水过来,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池景秋回头看了下,说道:“福妈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很好。她没儿没女的,麻烦你以后帮我照看下她……”

我点头。通地七立刻带着她离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很快被人流吞没了。

我注意到通地七行动如常,看起来前次的受伤对他影响并不是很大,虽然还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躲藏在哪里,背部受的伤又是怎么养好的,但心里已经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

福妈到了我近前,我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忽然看见路边的人流分开了条道,楼少白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搞的,一回头就不见你。”

他到了我近前,口气稍稍有些不快。

“小姐说突然头疼,所以在这里歇口气,喝点水。”

福妈急忙解释。

“是啊,昨晚一夜没睡好,歇一下。”

我朝他笑了下。

估计是我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他看了一眼,说道:“你不用去坟山了,回去休息吧。”说着就叫人送我回去。我嗯了一声。

池老爷的丧事让楼少白这一天都很忙,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迟迟没进房间,我有些不放心他的伤,找了一圈,打开书房门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灯下,凝神望着桌台上的什么东西。我溜了一眼,见是两幅拼接起来的看起来极其老旧的羊皮一样的东西,知道是地图。

他抬头,见是我进来了,顺手把羊皮放到了抽屉里,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对我还有些防备。从前书房的门也没见锁过,自从池家遭殃之后,白天他不在家的时候,书房的门就总是铁将军把守,肯定是因为得到了整张地图的缘故。

他防不防我,我无所谓。事实上,我还真希望他不要对我太好。太好,我真的要不起。

“上药了。”

我站在门口,说道。

他嗯了一声:“我马上过来。”

我笑了下,转身离去回了房间,没一会他果然回来了。

这一次他坐在床边很配合,甚至配合过头了。我站在他面前给他换药的时候,他的另只手就一直搂着我的腰,鼻脸在我胸腹处蹭来蹭去地占便宜。我推开,他又笑嘻嘻靠过来。我恼了,拿镊子夹起他肩膀上的丁点皮肉,他哎哟了一声,嘴里唠叨着“最毒妇人心”,这才老实了下来。换完药等两人都上床了,他果然色心不死,又开始靠了过来,我果断叫停:“昨晚是意外。意外就是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伤没好全,别再碰我,我没兴趣和一个伤号做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