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和她的人间烟火(第2/3页)

“你们当初的事情,都是金召龙的说法……”景横波弱弱地道,“或许还有误会……”

“他还要欺侮我到什么时候?”裴枢眼底的怒火快要溅到景横波脸上,“当初血海深仇未报,现在还来夺我心爱的女人,我为你忍了,他还敢挑衅我,景横波,裴枢是血性男儿,你要我这样忍,你不如叫我死!”他抬手,横剑猛劈,咔擦一声,水桶粗的树身一截两半,轰然倒落声里,他声音刚厉,“我不如死了,成全你们这一对无情无义的男女!”

“呛。”剑身长响,裴枢猛然拔剑,头也不回离去。

木屑碎叶,喷了景横波一头一脸,等她擦抹干净眼中碎屑,意图追上去时,前方含怒而去的裴枢的影子,已经越过营地,远远消失在山路那头。

景横波怔了良久,只觉得心如一团浸在冰水中的乱麻,纠缠纷乱,拔凉拔凉。

宫胤远远地坐着,看着那边的纷争,微微皱了皱眉。

南瑾忽然走过来,对那些看守宫胤的人摆摆手,那些将士都知道她厉害,只好微微散开了些。

南瑾站在宫胤身边,扒着她被天风洗过的白饭,问宫胤,“吃饱了?”

宫胤不答反问,“你下毒?”

南瑾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下的,但不是我要下的,有人要诱敌。”

宫胤微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他不觉得南瑾这性子,会懂得谋算。

果然南瑾平实地补充了一句,“……景横波干的。”

宫胤眼底微微露出满意之色,南瑾却道:“为什么要救裴枢?死了岂不省心?”

她那碗白水是毒水,毒水泼在溪水中,随即洗锅的士兵便被赶开,此处水流不算激烈,毒水一时随着油污停留在水面上,正巧裴枢过来将脸埋进去猛洗,不用说自然无意中会喝进毒水。

宫胤正是看见了他眉心的黑气,才发觉他中毒。

也正是算准了裴枢火气已到顶峰,他才出手打断景横波筷子,争风吃醋是假,算准裴枢必定因此发作是真,裴枢修炼至阳内功,火气激涌之下,能将毒性逼出。

宫胤微微偏过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南瑾却执拗地转到他面前,盯着他。

宫胤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树后踟蹰叹息的景横波身上。

南瑾震惊于他眼神那一霎,春水柔波般的绵邈。

片刻后,她才听见他淡淡答:“因为她会伤心。”

……

同一时刻,在临州南部的汜水州,和临州北部的前川州,两座重楼高檐的王府内,两位禹国王子,都站在书房的桌案前,盯着面前黑布上的白骨,眼露震惊之色。

汜水王府里,禹冲拿起那明显比别人长一截的手骨,对着日光照了照,日光下,他的手,几乎和那骨头一样长。

禹冲脸色阴沉,冷声问:“这东西怎么来的?”

属官垂头恭谨地道:“说是临州耶律家给王爷送礼的……”

“临州……”禹冲眯了眯眼睛,忽然将那骨头掷在桌上,“立即派人去大都,去给大王请安。这回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见到大王,什么事也不用做,就给本王好好看看,大王的手!”

“是!”

“另外……”禹冲眼神越发阴冷,“召集王府三卫,点齐护卫人马和王府所有属将,派人将汜水州州牧州判和参军都请来,咱们,或许需要出门一趟了!”

……

前川王府内,比禹冲小上三岁的禹直,将那手骨翻来覆去地看,笑嘻嘻地道:“送礼送出这么一件玩意,倒是稀奇得很。”随手将手骨一掷,“可不是拿我随便哪位死去王叔的手骨来糊弄我吧?看看这骨头,埋下去多少年了?”

一个医官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半晌后小心地道:“回殿下,这骨头埋于土中,应该不超过两年。”

“本王最后一个王叔,死于五年前。”禹直眼睛闪着诡异的光,喃喃道,“照这么说,这骨头就有趣了……”

他伸出手,点点那骨头,哈哈笑道:“只有咱们禹国王族的人,才会生有奇长的手。两年……临州……耶律家,两年前可不是就是父王和摄政王一同巡视北境那次?就是在临州,出了刺客事件,然后大王瘫痪一病不起再不见任何人,摄政王一步步掌握大权……可巧了,世上只剩下四个手长的禹国王族,都在他该在的地方,这只手骨,又该是谁的呢……”

众人凛然,这样的问题,已经触及最不可碰触的王家秘辛,真相一旦揭开,必迎腥风血雨。

禹直将骨头抛起,再轻巧接住,“可是,为什么我对那个送骨头给我的人,更感兴趣呢……”

……

这一晚除了负气而走的裴枢,横戟军和押送军的士兵们,都过得很兴奋。

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字排开,士兵们排了长长的队伍,满面红光的火头军拎起炒勺,勺子里颤颤巍巍晶光油亮的红烧肉。

相比于士兵们欢声笑语,景横波的神情就显得很寥落,懒洋洋蹲在溪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有时候有人脚步声接近,她才抬起眼看一眼,看看不是来回报裴枢消息,便又无精打采蹲下去。

她很担心,担心裴枢这个炮筒,一炮干脆射到了禹光庭面前,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何以堪。

但身边并没有高手前去阻止,她自己还要照管全军,她有心请求南瑾,结果南瑾用一个高傲的背影表达了她的拒绝。

身后忽然有响动,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溪边多了一个火堆,宫胤就坐在火堆边,漫不经心地随手捡着被裴枢砍倒的树枝添火,火焰灼红妖舞,他越发显得玉砌雪堆,仿佛转瞬便要化了似的。而红光映上他眉宇,恍惚间多几分人间温暖。

一红一白,一动一静,都是极致的对比,景横波见惯了他千面变化,或者冰雪素冷,竟然很少看见这般人间烟火中的他,一时怔怔看着他,忘记了挪开眼光。

心中似有热流涌起,她忽然明白,这么久,想起宫胤,她心中总有冰冷的隐痛,那是因为他的遥远和冷,以及她所明白的,他并非情愿的遥远而冷。而她想要做的,就是将他从天涯拉近,从冰雪救赎,让这红尘里迷离的烟火气,抹他的眸子一抹会笑会鲜活的亮色。

当他愿意向火,她愿先做这扑火的飞蛾。

火堆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气,景横波愕然看着宫胤,宫胤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里滚出一堆炸开的黄豆和烤熟的蚕豆……

景横波咳嗽起来。

刚说希望他烟火气一点,可这也太烟火气了,衣裳如雪,火烤蚕豆……

宫胤好像永远都不觉得尴尬,头也不抬地道:“没吃饱。”手中树枝拨了拨,一半黄豆和蚕豆归了她。